不一会儿,国王和蓬帕杜夫人、王储和王储妃相继来到。
王后的缺席在贵族们的意料之中,蓬帕杜夫人作为国王伴侣出席如此场合,却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贝里公爵路易的注意力先是放在了被彭蒂耶夫公爵和朗巴尔亲王带走的彭蒂耶夫郡主玛丽·阿德莱德上,而后等他们消失在人群中后,才将注意力放在了王座台上的国王等人身上。
国王坐在王座台上唯一的座椅上,他的左侧是王储和王储妃,右侧是蓬帕杜夫人。王储和王储妃是站在王座台上,蓬帕杜夫人却是站在王座台的下一节台阶,双方并非站在同一层次。
路易跟随着贝克里夫人走上前去,在王座台前站定,恭敬地向台上的祖父、父亲、母亲行礼。
一番繁文缛节之后,他被祖父路易十五招上了抬去。
路易十五摸着身前的孙子的小脑袋,慈爱地说道:“健康的小家伙,你令我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感谢上帝!他从我身边带走了一个孙子,却赐给了法兰西一个优秀的国王。”
此话出口,王储和王储妃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们虽然有不少儿子,但因为贝里公爵的哥哥勃艮第公爵是长子,故而对其关爱备至,却也因如此,造成年纪不到十岁的他便以专横、傲慢、跋扈成为了宫廷中的“小魔鬼”。对此,路易十五起初不以为意,却随着时间流逝,而不禁开始不满。
王储夫妇听见国王的话,立刻猜出了其中的深意。他们也早知道勃艮第公爵性格上有缺陷,更知道国王不希望他,可是,他们毕竟是勃艮第公爵的父母,刚刚失去了这第一个儿子,心中也自然不很好受。再听见这句含沙射影之言,内心更如油锅一般痛苦得如受煎熬。
路易十五仿若无事,继续对贝里公爵说道:“奥古斯特,你将会成为国王,那么就要先听听身为国王的我的话。你要对待人民好一些,给他们面包。人民只会在吃饱饭时去思考上帝、道德,他们在饥饿时,任何事情都能干。”
王储妃还在为之前之事期期艾艾,王储却早已回过神来,然而,他听见此言,不由得怒意大起。他曾经建议颁布严格的宗教法律,加强民众的信仰忠诚,使全国民众的道德加强。因此,在他听来,国王对贝里公爵说的话,实际上是在讽刺。
王储隐忍了下来。纵然他是王储,但只要一日未成为国王,便不应该直面挑战。一来这是在继位前最安全的做法,二来他也缺乏直接挑战的魄力。
路易十五向蓬帕杜夫人伸出了手,蓬帕杜夫人见状本不愿伸出手去,却在由于之际被国王强行牵起了手。
路易十五将蓬帕杜夫人和贝里公爵的手放在了一起,接着对蓬帕杜夫人说道:“我将我的孙子和未来的国王交给你了。”
贵族们对蓬帕杜夫人敌视的原因在于嫉妒,因为这个女人获得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国王宠爱和权势。但是,若是她是通过身为国王实质的情人而达到这一地位,贵族们还不致于此,真正的原因是她早已经不再和国王同床,却依然获得了国王的宠爱和权势。
王储自然不满继承人被交给一个厌恶的女人。他虽然因王后玛丽·蕾捷斯卡的关系而被迫同意,却并未放开对儿子的教育权。
他见此情景,上前说道:“陛下,我已经想好了对奥古斯特的教育。”他白了蓬帕杜夫人一眼,接着说道:“我打算让他学一门手艺,这样他就可以知道人民是如何生活的,也可以知道应该怎么改变人民的生活。”
路易十五似感兴趣,说道:“你打算让奥古斯特学什么?”
王储道:“钟表或锁。正好凡尔赛就有很多钟表匠和锁匠,而且都是全国一流的。”
路易十五听后“哼哼”一笑,满脸嘲讽之色,却并不多说什么。他只对贝里公爵问道:“奥古斯特,愿意去摆弄钟表和锁吗?”
路易哪明白祖父和父亲的矛盾,更是听不出成年人的话中话。然而,他对自己是否应该去玩弄那样东西并不知道,故而默然呆愣。
路易十五见孙子不回答,又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储,只见其正怒目圆瞪,心中想道:“我的这个孙子看来并不简单,已经学会了观察形势。看来未来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国王。”
他五岁时便成为了法兰西国王,七岁时虽然还不能处理国政,却明白了身处的处境,还学会了如何伪装心中想法,因此,他才会有此误判。
他以为贝里公爵心中想要拒绝,只是因为王储的怒目才被迫畏缩。为此,他给蓬帕杜夫人送去了一个提示的眼神。
蓬帕杜夫人并不认为王储的提议是件好事,而且也从国王的语气中察觉出他也不同意。她虽然为了贝里公爵心急如焚,却因为位卑言轻而不敢造次,如今见到国王的眼神示意,心中也有个底。于是,她娇声笑道:“王储殿下,您难道是想要将未来的国王培养成钟表匠和锁匠吗?”
王储对蓬帕杜夫人深深厌恶,却又迫于国王的存在而只能隐忍。他听到此言,虽猜到是国王的意思,却也对蓬帕杜夫人的厌恶加深。
蓬帕杜夫人接着又说道:“国王不应该去摆弄这些小玩意儿,他只要学会怎么样当这个国王就可以了。外交、军事、政治,其他的都不需要接触。”
王储心中不平,但碍于蓬帕杜夫人身后的国王,只能作罢。
此事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余波并未平息。
蓬帕杜夫人与王储的对话只有少许人听见,但这少许人中便有奥尔良公爵。奥尔良公爵见此情况,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一笑了之,而是暗暗燃起了野心,希望能借此扩大势力。
舞会结束后,王储并未和王储妃回去,而是直接去了王后玛丽·蕾捷斯卡的房间。
他一见到母后,便愤愤然道:“母后,您知道吗?在这么下去,奥古斯特将会成为蓬帕杜夫人的儿子。”
玛丽·蕾捷斯卡不紧不慢,微微一笑,道:“在镜厅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你的提议确实不怎么样。我真好奇,你是怎么会想到让奥古斯特去当钟表匠和锁匠的。”
宫廷之中没有秘密,王储并不惊讶刚才在镜厅发生的事情会立刻被远在房间中的母后得知。他回答道:“卢梭写了一本名叫《爱弥尔》的书,正在作家界中流传。这里面提倡幼儿教育,让所有人在小时候学一门手艺。”
玛丽·蕾捷斯卡恬然一笑,道:“是那个将所有孩子送进孤儿院的卢梭?是那个小时候广受虐待的卢梭?”
王储脸色铁青,尴尬地点了点头。
玛丽·蕾捷斯卡突然正色道:“斐迪南,我不介意你对卢梭的崇拜,但我要劝告你,别听那个从来没有照顾过孩子,也没有正常童年的家伙。宫廷中有许多出色的教师,像贝克里夫人,她就非常优秀。”
王储点头道:“贝克里夫人确实不简单,她的女儿在她的教育下成为有名的淑女,她的儿子也是一位优秀的画师和绅士。”他脸色一变,又道:“可是,母后,现在真正负责奥古斯特教育的是蓬帕杜夫人,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什么?”玛丽·蕾捷斯卡反问一句,继而说道,“别小看了蓬帕杜夫人,我相信她能将奥古斯特教育成一个合格的王位继承人。”
王储气愤道:“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对蓬帕杜夫人如此有信心,但是……”
玛丽·蕾捷斯卡立刻接话道:“但是你只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你只是因为自己厌恶蓬帕杜夫人,所以才不让奥古斯特接近她。擦亮你的眼睛,仔细看看,在这个宫廷中,有谁的谋略高过蓬帕杜夫人?”
王储冷哼道:“不过是一个凭借美色得到权力的女人。”
玛丽·蕾捷斯卡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奥古斯特的资质不错,至少在今日这种情况下,他表现得很得体。但是,你与他相比却差了许多。身为王储,你怎么可以和蓬帕杜夫人争吵。即使不顾及她是国王陛下的宠人,也要顾及你自己的王储身份。”
王储冷冷道:“奥古斯特今日不过是一时吓住了,否则,还不知道他会说什么话来。”
如路易十五错读了贝里公爵当时沉默的用意,玛丽·蕾捷斯卡也错读了。她认为贝里公爵是在那一场合下自知不能说任何话,才会保持沉默。这也和她常年在宫廷中畏首畏尾如同乌龟一般的生活经历有光,她不过是在思考时带上了主观意识。
玛丽·蕾捷斯卡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高深地说道:“也许吧!不过,这样一来,你的父王就会喜欢上奥古斯特,奥古斯特的地位也会稳固。而你,也会因为他而变得稳固。这就足够了!”
王储内心一怔,突然间怒气也消除了。
他难以置信,道:“似乎……似乎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