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七章互为极端的二女
叶卡捷琳娜二世一头短发,身穿黑白相间的修女服。昔日荣光不在,她如今不过是巴黎圣母院中的其中一个老修女。但与其他修女不同,她只在那不到十平米的狭窄潮湿的小房间中还能自主,一出房间到了外面,她的身后势必会多出几个同样穿着修女服饰的“随从”。对此,她虽深深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狂欢节的后一日,2月15日。
叶卡捷琳娜二世如往常般于早晨七点钟醒来。这个时间点在巴黎算是早起,她自从到了巴黎便深居简出,过上了完全的修女生活,因此也比普通巴黎人有着更合理科学稳定的作息时间。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响起,叶卡捷琳娜二世坐在书桌前正迟疑着是否应该去开门之际,便见门从外被推开,而后走入了三个身着军装、腰佩利剑的女子。当先一人她认得,正是法兰西国王的同父异母私生女姐姐——显赫的奥尔良公爵夫人。
“你们有什么事吗?”叶卡捷琳娜二世见着三人一脸冷漠,一边发问,一边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起,小退几步,直到后背贴在了对门的墙壁上才停下。
三人中的其中两人站在门框下,安娜则上前两步,对叶卡捷琳娜二世说道:“皇太后陛下,遵照法兰西王后陛下之令,从今日起,您将改换一个地点关押。”
叶卡捷琳娜二世虽是俘虏,没有人身自由,但名义上还是法兰西国王的客人、修女。法兰西国王不但对其以礼相待,允诺她有自由挑选修道院居住之权,更是允许其公开使用俄罗斯皇帝保罗一世赐予的“俄罗斯皇太后”称号,亦保证对外不以囚犯、俘虏之名称呼。现在,一是“法兰西王后之令”,二是“改换地点”,三是“关押”,这令她不禁心惊眉锁,暗叫不妙。
“夫人,国王陛下在哪里?”叶卡捷琳娜二世稍作镇定,显露出隐藏多时的女皇威仪来。
安娜不为所动,冷漠地说:“女皇陛下,国王陛下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您没有机会再见到国王陛下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叶卡捷琳娜二世疑惑地问了一句,不禁暗想,“难道巴黎发生了政变,王后谋害了国王?”
“您不必问了,只是换一个地方。”说着,安娜一挥手,身后的那两名女装侍卫便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架住了叶卡捷琳娜二世。
叶卡捷琳娜二世自小接受淑女教育,而后又在宫廷中学习了宫廷礼仪,对打架斗殴本是外行,可她自感生死关头,恐惧之下背水一战,生平第一次动起武来。她体态肥硕,虽是胡乱挣扎,却也让两名女侍卫一时间手足无措。
安娜常年在外收养孤儿,给予良好全面的教育。她手下的间谍、卫队无一不来自此处,其中的一些佼佼者更是被送入了宫廷任职,国王和王后身边的一些非贵族侍女、女卫便多来自于此。
那两名女侍卫是王后身边最得力的女侍卫,也是安娜自觉能成为剑术对手的女子。然而,她们都身材苗条,论蛮力远不如叶卡捷琳娜二世。安娜见状冷静地拔出了佩剑,将长剑指在了叶卡捷琳娜二世的身前。她的剑术高超,进退有度,那银光灿灿的剑锋离叶卡捷琳娜二世不远不近,恰到能威胁又不伤及身体的距离。
叶卡捷琳娜二世着实一愣,身体不自然地僵硬了下来,乖乖束手就擒,不再反抗。女侍卫一左一右挽住了她的手,她相继怒视左右,再瞪视安娜,冷喝道:“让她们放手,我自己会走!”
此时此刻,她唯有为自己的最后一份尊严而努力。
若无下毒一事,安娜原是极为看重叶卡捷琳娜二世的。这不仅因为她曾是俄罗斯女皇,更因为她曾以女性身躯做出了许多男人也无法做到的伟业。事到如今,安娜也不愿太侮辱昔日的崇敬对象,于是点了点头,挥手令女侍卫放开。
天空阴沉,气温冰冷。大街小巷行人甚少,连马车也不见一辆,全巴黎可谓一片肃然。叶卡捷琳娜二世刚出巴黎圣母院便上了一辆黑壳马车,车门关上之际,天空居然飘下了鹅毛大的雪片。
叶卡捷琳娜二世对雪丝毫不陌生。她在俄罗斯生活了大半生,经历过无数场暴雪,然而,只有今次的雪给了她极大的吸引力。她不由自主地扭转着头,紧盯着玻璃窗外的飞雪。气温差异很快显现,玻璃窗时不时地会铺上一层白色雾气,每到这时,她便抬起手臂,用衣袖擦拭。
不知不觉间,马车停下,车门打开。安娜站在车门前,宛如迎接般守候着,同时说道:“皇太后陛下,新的关押地到了。”
叶卡捷琳娜二世长吁了口热气,起身下车。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头,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只见面前的是一座威严肃穆的宫殿。
“请下车,皇太后陛下。”安娜不客气地再催促了一声,语气口吻比此时的天气还要寒冷。
叶卡捷琳娜二世叹了口气,边仰头看着宫殿,边从马车上下来。刚一落地,她便问道:“这里是哪儿?”
安娜冰冷地吐出一个名词:“卢浮宫。”
“原来这就是卢浮宫。”叶卡捷琳娜二世恍悟感慨,“闻名不如见面,不愧是法兰西最为悠久的宫殿,法兰西王室权威的标志。”
“它也是您的关押地。”安娜接着叶卡捷琳娜二世的话补充了一句。
“是啊!”叶卡捷琳娜二世失声一笑,一脸平和地说,“也是葬身地。”
能坦然面对死亡的人是最可怕的,因为这样的人将不可被击败。安娜见着叶卡捷琳娜二世的表情,心中一怔,为她的从容镇定、平和自若暗暗钦佩,也暗暗惊恐。
“请随我来吧!”安娜只说了一句便调头往内走去。
半小时后,叶卡捷琳娜二世和安娜及一众女侍卫已经身处卢浮宫深处的一间房间。卢浮宫自古以来便是法兰西国王对方战利品之地,从欧洲各地及其他地区收集掠夺而来的艺术品全堆放在此处。这一路上,叶卡捷琳娜二世大饱眼福,见识到了人类文明的进程。然而,她欣喜之余,亦无可避免地陷入了更大的恐惧中,只是常年养成的女皇风范令其能继续保持镇定和冷静。
安娜回身对女侍卫挥了挥手,做了一个离去的手势,而后自己也走到了门口,对叶卡捷琳娜二世道:“皇太后陛下,请您在这里休息吧!”说完,她便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卢浮宫虽然见证了法兰西王国的兴衰,但它却是一座旧式建筑,内部透光不足。是故门一关上,整间房间便笼罩上了黑暗。叶卡捷琳娜二世不急不躁,反倒心境平安了下来。她于黑暗中摸到了一张椅子,在此安坐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她逐渐昏睡了下去,但就在此时,门咦一声开启,她又被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只见五六个侍女各端着一座插有五根蜡烛的蜡烛台走了进来,而后相继将手中的蜡烛台摆放在了房间中给予放置蜡烛台之处。光明重现眼前,她却不由地将注意力放在了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的女子。这女子约莫三十,雍容华贵、美貌异常,可一双怒目却着实令人不安。接着,她只见此女侧耳吩咐了奥尔良公爵夫人几句,向来冷漠傲然的奥尔良公爵夫人便低头照办。因此,她在心中也暗暗对此女的身份有些了悟。
侍女和女侍卫离开了房间,并关上了门。房间中只留下了三女。
叶卡捷琳娜二世看着面前二女,严肃地说:“不介绍一下吗?”
安娜与身旁之人对视一眼,在得到确定的眼神答复后回叶卡捷琳娜二世说:“这位是法兰西王后玛丽九世。”
“你就是玛丽?安托瓦内特?”叶卡捷琳娜二世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禁感叹,“不愧是欧洲最美丽的公主、最动人的王后,确实不同一般。”
两人虽未见过面,可彼此皆是欧洲王室及上流社会中最着名的女性,故而互有耳闻。玛丽?安托瓦内特最着名的是她的美貌,常常被不解内情之人形容成花瓶。叶卡捷琳娜二世最着名的是她的政治手段,至于美貌,因其本身便不是美人,没有被吹嘘的资本,也自然不会被吹嘘。
两人在传闻中是两个极端,一个美貌无脑,一个无颜有智。巧合的是,两人也皆因此看不起对方。玛丽?安托瓦内特认为叶卡捷琳娜二世有的只是无耻,叶卡捷琳娜二世认为玛丽?安托瓦内特言过其实,其美貌只是被法奥两国王室吹嘘出来的。现在,一个仍保持原想法,并变本加厉,另一个却已经彻底倒转,不得不放下妒忌之心,甘愿认输。
“您好,皇太后陛下,或者说女皇陛下。”玛丽?安托瓦内特阴沉着脸,冷漠地问,“究竟哪一个称呼更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