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家卧房内，香炉冉冉升起的白烟，传递出阵阵艾草的药味，火盆上的一堆炭火，发出红热的光芒，床头的窗户半遮半掩。
烛光摇曳，窗外再次飘落下鹅毛大雪,雪花反射着烛光，在屋外的地面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奇特的影子。
“咳咳……”
床榻上，荀宁脸色发红，额头上顶着一块白毛巾，他不断地咳嗽着，就像是得了重感冒一样。
“爱卿,你好些了吗？”
赵顼在管家的引领下，来到了卧房，他一见荀宁的这般模样,便是愣住了。
难不成，荀宁真的生病了？
见着赵顼的到来，荀宁微微起身，但很快就躺了下去，咳嗽了一声后，便是有气无力得半躺在那里道：“皇上，臣这一病，就快半年有余了！”
荀宁当然没有生病，正如赵顼之前所猜测的那样，他这是在装病。然而，荀宁必须要假戏真做。事实上，在荀宁拒绝接童贯的圣旨之时，他就已经猜到了赵顼会亲自登门。
望着荀宁的模样，赵顼有些糊涂了，他觉得自己之前可能猜错了。其实，这也是荀宁想要的结果。
兵法上讲究的是虚虚实实，虚实相结合，在权谋斗争中,也同样遵循这个道理。
荀宁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不想再为赵顼效力了，因而才会装成这个样子，他所训练的那支大宋镇抚司兵马，今后也会想方设法的带走。
赵顼自然是不明白荀宁的心思，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认为荀宁装病的想法了。
管家搬来了椅子，赵顼顺势就坐了下来，他伸手揭开荀宁的额头上的白毛巾，随即用另一只手贴在上面试了试。
“这烧得如此厉害，要不还是叫宫中的太医来看看吧！”
“皇上，臣这病，太医院的人也请来看过了。浑身瘫软无力，不得已一直卧床了，只是近几日天气寒冷了点儿，故而发起烧来了。”
荀宁装作想要摆手却又很是没有力气般的放下了，仿若是一幅强撑病体要开口的样子。
“你这个样子，朕非常担心啊。”
赵顼面露担忧之色,他此行前来探望荀宁，可以说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然而他现在得考虑一下,要不要说出来。
“皇上，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荀宁叹息了一声，“可怜上天不给我时间了啊！我这马上就要而立之年，可时至今日，一事无成。功业还没有建立，官职也没有得到升迁，唉，我真是愧对先人啊！”
荀宁明着是在说自己年龄大了，还没有建功立业，实际上是在告诉赵顼，自己费尽心力为大宋筹划某些事情，结果到头来建功立业的机会一点儿也不给自己。
说得更明白一点，荀宁这是当着赵顼的面吐槽他。
这句话中的意思，赵顼怎能不明白。
“好了。朕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此事，要与你来一次交心之谈。”
赵顼决定退让一步，他率先开了口，就等于说是在承认了自己的决策失误。
“皇上请讲。”
“你荀宁文武双全，建功立业很容易，这无可厚非。但朕怕的是你功业过高，将来会威胁到朕的后人。更何况，你武艺高强，若是再让你掌握兵权，那朕的皇位还能不能坐稳，这都将会是一个未知数了。”
听着赵顼的说法，荀宁干笑了两声，他早就猜到了自己会被冷落的原因。
“皇上所说的，恐怕远远不止这个问题吧？昔日范文正公也是文武双全的大才，可人家最后做的，怎么没见到他欺君罔上呢？”
“不单单是这些，朝廷上的风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表面上众多大臣会支持朕做出某些决定，可在私底下呢？”
赵顼叹息了一声，他有自己不能说的苦衷，也有不得已做出某些决定的原因。他的确是个皇上，可他并不是真正的大权独揽。
“汴梁城世家那么多，朕总得要考虑很多人的利益。如果你在南征之中取得大胜，或者是在雁门关抵御住了辽国的进攻，那么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
荀宁不用去问赵顼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他也能明白。
当今的大宋，朝廷之上，每个官吏的背后都是一门世家，即便是王安石也不例外。这些世家之间，利益纠葛，哪怕是赵顼这个皇帝，都为之震颤。
世家权柄之大，赵顼在某些时候都不得不为之妥协。
“当初不让你带兵去南方，就是很多世家早在朝议之前，就已经在暗中联合跟朕讨价还价了。”
对于世家的逼迫，赵顼也是深感无奈。
听完赵顼的这番话，荀宁算是彻底弄清楚了自己被他冷落的原因了。除了赵顼自己本人的担忧，还有就是众多世家的反对。
对于前者，荀宁不想再多思考，至于后者，荀宁能想到的就是自己恐怕已经触犯到了很多世家的利益了。
再一个，这之中也跟荀宁自己的出身有关。
所以，很多问题的原因，又是回到了远点。
“唉！朕这也是没办法的举错了。”
赵顼再次叹息了一声，荀宁这下彻底明白了，北宋表面亡于后来的金国，实际上亡于自身统治阶级的无能为力。说得更为直白一点，赵顼这个皇帝的权力不够集中，以至于在某些决策上，话语权并不够。
荀宁的思考，再次回到了熙宁变法上。
这场变法，终究只是表面上的改革，它没有真正的革新到大宋的根基上。在变革的过程中，也触动了很多世家的利益，最终的结果，就只能是失败。
即便是荀宁是现代人，拥有着现代人的思维，他也想为熙宁变法出一份力，但在世家争权夺势的这个黑色漩涡之中，终究是有些势单力薄的。
只要熙宁变法没有对世家的根本进行变革，它就不可能成功，荀宁也不可能真正的做到扶持大宋。
当一个人理想中的状况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就会变得颓废，荀宁现在就是如此。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革新，若想成功，道路只有一条——起兵消灭世家。
“我知道皇上想要我过些日子领兵去南方，但若是想要我做到这一条，还请皇上让我带走大宋镇抚司的七十二个人和另外一名大臣。”
“谁？”
“沈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