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兄妹回去没多久,永平公主便得知消息,派了个内侍过来,送了些冬日少见的新鲜果子,又说:“公主听说玉小姐要出家修行,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公主会与玉真观的观主交待,玉小姐就到那里修行,过上一两年再还俗就是。”
杨夫人既然有了送女儿修行的想法,自然会在心中盘算送枇杷去京城中的哪个道观为好。本朝皇家自称是老子的后人,特别信奉道教,道观比比皆是,但真正合意又能放心让枇杷去的并不多。
永平公主所提的玉真观本是玄宗为一母同胞的妹妹玉真公主修行时特别建的,地处京外玉华山,殿宇轩昂,楼阁富丽。玉真观自建成后便有诸多公主、妃嫔、宫人陆续到此修行。时到如今,已经成为京城里贵女修行首选之处,只是寻常人轻易进不去。
玉真观的好处还不只是简单的环境优雅、生活无忧,而且因为列为皇家道观,玉真观也不似京中的一些小道观借着设醮开坛常有些乌烟嶂气之事,而是根本不接外面打醮进香之人,观内管束极严,风气纯正,安全保障方面也无需担心。
永平公主此举将杨夫人先前的担心彻底解决了,而且,有了永平公主发话,枇杷到了玉真观的日子一定是好过的。
杨夫人不胜感激,赶紧请坐奉茶,那内侍摆手道:“公主原本也正在为田家的事着急,只是苦于没有好办法,又不能公开替你们出面拒亲。现在你们既然想到了出家修行,倒让公主好做了,就是对田家亦处理不败之地。就是在皇上面前有有话说,难不成把人逼到道观中还不够吗?”
又道:“你们只管安心吧,我还要急着回去向公主禀报。”说着就急忙走了。
没多久王大人老夫人带着王淳又过来了,这两日他们一直跟着玉家在一起商量对付田家的办法。
老夫人进来说了两句闲话,便向枇杷笑道:“你带淳哥儿去看看你们家的练武场。”
这样大冷的天,正值太阳就要落山,天色昏暗,看东西已经有些不清了,此时的练武场里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枇杷完全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他们大人要说些话不想自己和王淳听了,才找了这么个借口。毕竟王淳是男孩子,不能带他到自己的屋子,而玉家又没有别处可去。
于是枇杷便带着王淳到了练武场,拿起一支□□,随手挥了一下,“这是军中最常用的……”见王淳神不守舍,根本没有心思真去看什么刀枪的样子,又想到刚刚见他口角破了好几处,使得他完美的脸上有了瑕疵,还真有些可惜呢,便安慰道:“你不必着急上火的,我们已经有了办法。”
王淳岂只是口角破了几处?他口内完全都溃烂了,连饭都不能吃,见枇杷如此平静,便赶紧问:“有什么办法?”
“我准备出家修行,那样田家就不能再逼亲了。”
“枇杷!你怎么能出家修行!”王淳一着急,便也顾不上礼仪规矩,反对道:“祖父和祖母过来,就是要商量给我们订亲的事!”
“我觉得出家挺好的,”枇杷又道:“而且你和青河的事情其实田家是知道的,只是他们没有证据。如果我们立即就订亲了,那岂不是将把柄送到田家手中?而且我昨天已经说了,你不要每天过来,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别再看出什么!还有老大人和老夫人,这时候也要远着点我们家才好。”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事情因我而起,这时候我再躲着,以后我一辈子都不必见人了!”
“其实你不必如此自责,”枇杷笑道:“若说事情起因,青河要占上一大半,我又是她的好朋友,当时出头也是为了她的清誉。”
“枇杷,不管青河郡主怎么样,这件事的责任我是要担负起来的。”
见王淳如此郑重,枇杷赶紧解释,“就在刚刚,永平公主派人过来,答应帮我进玉真观修行,她也说先在道观避上一避,过些时候就能还俗回家了。”
“你若是非出家,我也会等着你回来。”若是平时,王淳怎么也说不出要等枇杷之类的话,但现在这个时候他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但话一出口,脸已经感觉火烧火燎一般,庆幸的是现在天色昏暗,别人应该是看不清。
枇杷果然没有看到,她明白王淳的意思是等着自己回来再定亲,便微微一笑,“其实很不必,你想如果到时候田家还在盯着我,那我们自然不能定亲,如果田家已经放手了,那就更没有必要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枇杷见王淳急忙要解释,知他因为自己要去道观修行而有负罪感,想必不肯在自己修行期间定亲成亲的。想了想还是说:“只是你成不成亲与我修行并没有什么关系,若是有合适的亲事,你就成亲好了。”
又想到自己去了道观,可能很久见不到王淳了,便将一直放在心里几句话说了出来,“青河郡主虽然这次做错了事,但其实是很好的人,最可贵的就是她是个极真诚的人。她是真心喜欢你,我们马球队的人都知道。要不是永平公主不同意,我早就劝你娶她了,她可要比史小姐好多了。”
王淳气噎,就听枇杷还在说:“不过呢?其实永平公主要是真聪明,她一定能看出来你很不错的,就这一次的事情,你做得就不错!”
“听说皇上和田令攸派了很多人到城外,如果你没有当机立断,将马匹、衣物首饰等证据都扔掉,又将青河尽快送回京城,只要稍一犹豫你们就会被抓住了,说不定大家会怎么传呢!也许皇上也会下令处罚你们!”
王淳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必须向枇杷说明,人们虽然常说发乎于情,止之于礼,但礼岂能挡得住情?又恰好在黑暗中,便也“枇杷,我……”
就在这时,有几名军士走了过来,“小将军,出来练武?”
枇杷笑道:“石三,阿敦,你们刚从岗上下来?怎么不去歇一会儿?”
“先来练一会,吃过飧食再歇着。”
枇杷虽小,但在军中时间亦不短了,与怀远军将士相当熟悉,特别是这些随着玉进忠入京的,每一个都能叫出名字,大家亦与她相当亲近,在家中并不以玉小姐称之,而习惯叫她玉小将军。
而玉家所带军士平日的训练、防卫等事务玉枇杷也参与其间的,因此便笑问:“这些日子加了岗,大家累不累?”
“不累。”
“小将军放心,大家都懂得现在家里有事,自然更用心。”
枇杷笑道:“我自是放心的,只是现在人手少,担心大家太累。”
“这哪里算累,我们都是跟着将军和小将军守过营州城的,那时几天不睡觉不也将突厥人挡住了!”
提到守卫营州,枇杷也会心地笑了起来,当时突厥人围城时根本顾不上睡觉,只要鼓声一响大家就要上城墙。所以突厥人一撤,她回到家里就睡着了。同时她心中又升起了一股豪情,突厥人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一个宦官吗?将手中的□□一挥,“我们比试一回!”
军中人最常在一起切蹉,枇杷之邀自是寻常,便有人拿起武器笑应“来!”
好在,枇杷并没有忘记王淳,又向他道:“你向后退一些看看,回去正好向老夫人说说我家练武场的情形。”然后才挽起裙子与那军士战到了一起。
接着又有练刀练剑的,枇杷或在场上,或在下面观看,并与王淳点评,“我们家虽然没有深宅大院,但是安全防卫上却最有信心,也最不怕田令攸暗地里下黑手。”
王淳当然知道,先前玉伯父军械库丢失军械祖父遇刺时,玉家就加强了防卫,即使真有人想对偷偷玉家人不利,以玉家的防卫完全能够应付,除非调动大军,但在京城中如果能调动大军便不是小事了,田令攸也不能有此权力。
非但如此,祖父和祖母也必然会接玉家进自家的。
如果那样,自己就与枇杷朝夕共处了,也许就会有机会把心里话对她说出来。可是,王淳懊恼地想到,其实他是有与枇杷朝夕共处的机会的,但那时他并没有珍惜,以至于他们的关系慢慢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甚至,就是自己现在将自己的真实心意向枇杷全部坦白,恐怕枇杷也不会信的,她一定以为是自己是出于内疚之心或者祖父祖母之命。
王淳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回道:“我见王家的防卫其实都不及你家,只是王家府第高大深远,具备先天的地利。”
“正所谓天时不如地利,”枇杷说着又指指在练武场上的军士们笑道:“但地利又不如人和嘛!”
就这样王淳果然按祖母的吩咐在玉家的练武场看了许久。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几个大人正在商量他们的事情。听到杨夫人决定把枇杷送到道观,而永平公主不但赞成,还让玉真观收下枇杷,老大人和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才说:“毕竟是出家修行,恐怕枇杷会受些苦。都是十六娘鬼迷心窍、节外生枝,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杨夫人拉住老夫人道:“事已如此,不必再多想。现在永平公主已经派人与我们家说,要送枇杷到玉真观,还说过两年一定让枇杷还俗回家,我想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老大人和老夫人便坚定地说:“待一两年后,我们把枇杷接回来,两家再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