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秀走了一路，眼泪也往地上砸了一路。
两人走到分岔路的时候，于小秀想都没想，直接往齐家大队方向走，是谢泷西拉住她，示意她往县里去。
“去县医院。”谢泷西让她换个方向走。
于小秀脑子里混乱不堪，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她想都没想，直接换了个方向。
两人走了几步，才有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回……家去，去县里会被拦下。”
声音特别轻，谢泷西和于小秀愣了愣，一时都没有去理会，还是于小秀背上的人摇了摇手，两人才缓过神来，意识到是只剩一口气的陈广夏在说话。
于小秀一时进退两难，迟疑地看向谢泷西。
谢泷西凝眉，有些犯起愁来，就这样把陈广夏背回知青点那小屋子里去，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等死。
陈广夏这个情况，必须得送医院救治。
但陈广夏说的话也惊醒了谢泷西，如果县医院也有黑矿的保护伞的话，不仅会害了陈广夏，还会打草惊蛇。
谢泷西拼命地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进山！”还真叫谢泷西给想到了，“我们去上河大队。”
谢泷西上辈子下乡的大队叫下河，两个大队挨着，但上河更靠山里，更加偏僻也更穷。
说起来，上河离八曲河并不远，有比较近的山路可以走，没有过路车的情况下，比去县里还要近。
最重要的是，新河大队有下放的医生。
开始谢泷西是不知道的，这种下放的人成分都很不好，住牛棚睡草屋，一般人都会避开他们，免得沾上麻烦。
路上碰到了，也要冲他们吐两口唾沫，好显示自己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后来知道也是机缘巧合。
她们救了一个被困在社员家里的知青前辈，因为前辈失去了生育能力，队上由着她们把人救了出来，却阻止她们送她去医院。
日日夜夜村口都有社员点着火把守着。
她们有两个选择，要么留在知青点自生自灭，要么知青点换个女的给那家光棍当老婆，否则不准去医院。
在欺压女性方面，他们特别团结。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上河大队的知青队长每天半夜，趁夜摸黑，主动领着人到她们知青点，帮着给知青前辈治了半个月，把人救了回来。
谢泷西那时候为了掩护，天天带着人跟村口的人搞冲突，吸引注意力，没有跟那位知青队长和医生打过交道。
只知道他们是很善良的人，绝不会见死不救。
如果可以，谢泷西也希望自己这一趟，能够帮到这里的知青和下放人员，至少打掉那些恶黑势力，能让他们好过一点。
“别做无用功了……”山路不好走，但于小秀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陈广夏心疼又虚弱的声音从她背上传来。
于小秀咬紧牙关走路，并不跟陈广夏说话。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泄气。
走了快两个小时，离上河很近了，谢泷西让于小秀停下，她独自去大队牛棚那边找人。
两人找了个有岩石突出来，可以稍稍遮风的地方，把陈广夏安置下来。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请人。”谢泷西道。
于小秀跪坐在地上沉默地点了点头，想起了什么，又飞快地站起身来，把那个布袋子一股脑塞给了谢泷西。
她也不多说什么，扑通跪下，冲谢泷西磕了两个响头。
不管谢泷西请不请得来人，不管陈广夏能不能得到救治，只凭谢泷西今天所做的，这值得这份深深的感激。
如果不是谢泷西，她可能连丈夫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她速度太快，谢泷西根本拦不到，叹了口气，也没去扶她，抬脚就往上河大队方向跑。
谢泷西差不多是十点多到的齐家大队，在齐家大队耽误到中午才出发，走了六个多小时到矿上，再到现在，外面天早已经黑了。
出了林区，除了如水的月光，几乎看不到别的光亮。
好在牛棚位置偏僻，就在出林区不远处，整个村子的大后方。
“谁！”牛棚就是只有半截土砖的棚子，黔省这种地方根本就不能住人，下放的人自己想办法，在旁边盖了几间土坯屋，才能熬过寒冷的冬天。
外头一有动静，里头的人就惊醒了。
他们长期神经紧张，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进入戒备状态，很快屋里所有人都缩到了角落里。
“我找裴医生。”隔着墙，谢泷西换了中年女声说话，“想请他去救命。”
救命？！
屋里几人面面相觑，所有人都在冲严肃着一张脸在沉思的人摇头，救什么命，他们到这里来，没被这里的人要的命，是命大。
凭什么去给他们救命。
甚至有人的目光露出了谴责，要不是姓裴的滥好心，救了大队一个发病的孩子，谁会知道他们这里有医生。
自然也不会有这样不知道是好是坏的麻烦找上门来。
“裴济生，你干的好事！”
但隔了一会，低矮的草屋门还是被推开，里头走出来个上了年纪的人，身形削瘦但脊背挺直，他绕到屋后，手里提了个带着药味的布兜子，“病人在哪。”
看到谢泷西，裴济生早已麻木的脸上，也升起了一丝意外，怎么是个陌生的年轻小姑娘。
刚刚那个声音……
“裴老先生，请跟我来。”谢泷西也没想到裴医生年纪这么大，忙改了口。
她出声，还是那个中年声音。
裴济生没有发出疑惑，沉默地跟了上去，只不过去的路不是队上，而是山上！
山上有什么？
……
谢泷西三天没有回招待所，梁靖坤和陈述坐不住了，决定到八曲河去找她。
这天也是谢泷西陪着穿着孝服的于小秀回来的日子。
好巧不巧，正好碰上无功而返的梁陈二人，一看到他们，谢泷西眼睛一亮，扶着于小秀小声道，“再往前走十米左右，脚滑往河里掉。”
于小秀轻轻点头，现在她对谢泷西的信任，比对自己还多。
梁靖坤和陈述看到谢泷西，才抬脚奔起来，脸上的喜悦才挂上去，就见谢泷西身边的人跌进了旁边的河里。
“救命！快救人……”
结果两个人狂奔到她身边，一个脱衣服，一个找棍子，陈述脱了衣服，拉着路边的小树，试图把衣服丢到于小秀手边。
但于小秀几次没有勾到。
好在梁靖坤找了根棍子，可惜，于小秀已经被冲出去一点距离，棍子长度不够。
“下水啊！”谢泷西催道。
梁靖坤的声音比她还急，“我们不会游泳。”
谢泷西脑子一轰，顾不得多想，人已经一头扎了下去，她自上辈子溺水差点没命以后，其实对水有很大的阴影。
但她特别要强，越是害怕越是要克服，回城后她高价学会了游泳自救，却再也没有下过水。
淹过口鼻的河水来回激荡，梁靖坤说他不会游泳。
他怎么能不会游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