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车，踏上江省火车站的月台，谢泷西一时间有些不大敢出站。
四面八方的人像流水一样从她身边划过，但她却静立在原地，不太敢动弹。
这就回来了？
直到站台走空，谢泷西才慢慢往出站口挪，江省的火车站多少年都没什么变化，最大的不同是，现在外头的广场清清净净，没有那么我做小生意摆小摊的。
出了站，先坐公交车去出差单位报个到。
接待谢泷西的是个中年女性，开始还努力地说着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发现谢泷西是江省人后，马上改了本地话，沟通都变得顺畅了起来。
不过只是换种沟通方式，工作还是工作。
谢泷西在省城待了三天，把工作报告写完寄回沪市，谢泷西才动身回家。
热情的接待大姐送来了回蒲宁的车票，并坚持把谢泷西送上了车。
“欢迎谢同志明年再来视察工作。”临上车，大姐还给谢泷西塞了几个煮鸡蛋。
他们是分厂，每年电材厂给的零配件份额都不够用，但又一直申请不到计划。
以前沪市来出差的同志，不说明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敷衍态度都是直接摆在脸上的。
他们好吃好喝地招待，好话说尽，最后份额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就算有调整，也是极小的幅度调整，多一点少一点的，影响根本就不大。
今年换成谢泷西，工作起来真的舒服太多了。
谢泷西很负责很细致，做得不到的问题她会直接点出来，但他们的困难，她也都看在了眼里。
昨天的会议上，谢泷西答应给他们的份额，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量。
“没办法，总计划就那么多，大家都想要，厂里也是按需分配。”谢泷西并不居功，也不说之前同事的不是，“也就是今年去京市要到了足够的计划，不然我也没办法给你们配。”
大姐直点头，反正这恩情她心里知道就好，不好总嚷嚷出来。
理肯定是这个理，但以往的分配，多少有失公正，给多给少半点解释都没有，他们心里多少都是不服气的。
换到谢泷西，她都能跟你说得明明白白。
大姐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年底他们上沪市开会的时候，她一定要好好跟领导夸夸谢泷西。
坐在班车上，谢泷西透过蒙着一层雾气的车窗看向外头，不时用手套去擦一下玻璃。
“同志，能不能开一点点窗，我晕车难受。”后面伸过来一只手，怯怯地戳了戳谢泷西的肩膀。
这年头的车都是一级级用下来的，到公社县城的班车，基本都是破破旧旧，味也重。
别看现在天冷，但人挤在一堆，窗户紧闭，里头更加憋闷。
再加上路况不好，颠簸得厉害，十个有八个都会晕车。
谢泷西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顾不得多想，先把车窗拉开了一条缝，吹了两三分钟后，赶在别人开口前，把车窗关上了。
就这两三分钟，已经够人缓一阵子了。
“同志，谢谢。”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谢泷西回头一看，还真是认识的人，“于小秀！”
于小秀也是一喜，“小西，你怎么在这？”
于小秀好说歹说，跟前排的大娘换了位置，跟谢泷西挤在了一起坐。
“我和广厦半个月前才过来的，裴老先生见到你一定很高兴，他们比我们早一个月分到这边，就是没跟我们一个大队。”于小秀很兴奋，连车都感觉不那么晕了。
“不止裴老先生高兴，春华婶见到你肯定最高兴。”
于小秀两口子之前在谢家住过一些天，没少听刘春华念叨谢泷西，就是她们分到这边来，不时去谢家看望，聊得最多的，也是谢泷西的事儿。
谢泷西鼻窝一酸，“她见着我，肯定先骂我。”
于小秀看着谢泷西露出一些小女儿的抱怨，忍不住弯眼笑起来，现在的谢泷西，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之前的她太冷静太强大了，别看于小秀大她好几岁，那她时候于小秀是真打心眼里想喊姐。
那段时间，光是想到谢泷西，她就觉得心里有依靠。
“打是疼骂是爱，春华婶就是做做样子。”于小秀笑，说完又邀请谢泷西去她和陈广厦的新家做客。
她们来这边的时候，天气已经冷了。
盖房子工程量太大，年前肯定盖不完，后来村里在大队部后面给他们划了间屋，自己修整好，就能住。
小一点夫妻两个也不嫌弃，反而觉得在大队部很有安全感。
“你们那边的知青，都分流出来了吗？”谢泷西问。
于小有摇头，说起黔省的事，她神情很快变得低落和哀伤，“我们那边去矿上的还是不多，上面问过大家的意愿，愿意走的都走了，但还是有一部分留了下来，毕竟好多都在当地成家了的。”
就是上面来核对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那些年间，一些他们以为回城的知青，实际永远地消失在了黑暗的矿洞里。
如果当时谢泷西没有去找她，如果他们没有及时救出陈广厦……后果于小秀不敢想。
谢泷西看她心情不好，没再多问，指着她手里的油纸包问，“你这是？”
于小秀重新露出笑容，“给广厦抓的中药，裴老先生给开的药，县里差了几味，就到省城来了，他亏空得厉害，在黔省配合调查的时候也顾不上，现在安顿下来，就想着好好调理一下。”
天气冷，她就没让陈广厦跟着跑了，也省点车费。
两人一路聊到地方，在公社门口下的车，下车后，于小秀让谢泷西在公告栏后来躲着。
一来躲躲风，二来给开拖拉机的谢淮东一个惊喜。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是谢组长开的车，回去应该也是，你晚点出来。”于小有比谢泷西还要激动。
谢泷西心里其实特别紧张，不是因为见到谢淮东，而是马上就要见到她爸妈了。
等了没多一会儿，公社公告栏旁边越来越多人的时候，突突突的拖拉机也由远及近地响起来。
“诶，怎么不是谢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