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打量着裴照临，眉头微微蹙起。
这是她和裴照临头一回见面，之前只是听说，但见到人，阿莲却莫名地觉得熟悉。
裴照临刚放下东西出来，看向她，微笑点头，“裴照临。”
说完，就去帮着万父劈柴了，万家一般不烧蜂窝煤，平时都是万父万母到处捡些木头回家劈了烧。
现在正在劈的，就是别人家换下来不要的烂窗框子。
阿莲看向谢泷西，谢泷西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他有点儿眼熟。”阿莲摇了摇头，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眼熟谁。
讲道理，裴照临这张脸，绝不是什么大众脸。
所以这诡异的熟悉感到底从哪里来的，阿莲一直想不明白，心里总有些耿耿于怀。
谢泷西目光扫过裴照临，难道意识到不对，他还跑了趟黔省？
但不应该呀，那会阿莲应该已经跟他们到沪市来了吧。
“阿姨头发长长了，我帮她理一下，你来搭把手。”想不起来，阿莲暂时把这事放到一边，招呼谢泷西帮忙。
谢泷西找了椅子出来，又叫万岁拿了家里的雨衣来，给万母围了起来。
阿莲拿了剪刀和梳子，细致地替万母剪着头发。
万母不会打理自己，以前万岁也不细致，万母的头发都是万父帮着剪，经常剪得跟狗啃的似的。
还是后来谢泷西她们来，才开始养成给万母剪头发的习惯。
把头发剪好，万母肉眼可见地利落起来，不像以前蓬头散发，看着就不是特别精神。
吃过饭，万父万母就出了门，去了万岁堂妹家里，留谢泷西他们在家里谈事情。
阿莲吃过饭也走了，万岁留了好几次都没留住。
“要不算了，你赶紧去打阿莲，省得在这里神不思属。”谢泷西见万岁不在状态，干脆也不想谈了。
万岁忙打起精神，“没没没，我听着呢，听着。”
其实谢泷西要说的事很简单，就是她、裴照临，还有万岁三个人合作。
她和万岁负责在沪市这边筛选货品，由裴照临带去蒲宁销售，而蒲宁的特产，则由裴照临带来沪市，交给她和万岁处理。
三个人里最累的肯定是裴照临，所以他的分红比例最高，其次是万岁，最后是她。
“西姐，我分一个点给你，我们拿一样的。”万岁哪里不晓得，这是谢泷西照顾他。
这事她和裴照临就能干成，根本就用不上他。
“我要上班。”谢泷西拒绝，“很多跑腿的事还需要你去做，亲兄弟明算账，付出多少拿多少，以后有变动，及时再调整都行。”
合伙一定明确各自负责的事情，投入，以及分红的比例，有任何一点模糊，最后都只有一个闹掰的结局。
该多少是多少，不能因为人情而退让。
最不能拿来试探人心的，就是利益。
“我同意。”裴照临点头，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食品厂是大队的，他不能动。
虽然有了食品厂后，他们也开始有了工资，但那点工资根本就不够用。
本来他是打算自己悄悄干的，但谢泷西的计划明显比他更周密。
谢泷西不止介绍了万岁，她手里还有稳定靠谱的外销渠道，这一点，她只是告诉了他们，并没有细说。
“西姐，你什么时候搭上这种线的！”万岁简直震惊。
谢泷西提到的人脉关系，万岁这几个月一直在想办法搭上线，但人家看不上他，一直约不上。
他努力奋斗大半年，最后还比不上一直在上班的谢泷西，到头来还是小打小闹。
谢泷西瞥他一眼，“秘密。”
万岁收回震惊，“好吧。”但很快又兴奋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自从自己私下做小买卖后，万岁就一点不想上班了。
上班哪有现在自由，也没有现在赚得多，虽然有被抓的风险，但干啥没有风险呢，走路上还能被车撞，吃饭还能被噎死呢。
“你什么时候回蒲宁？”谢泷西转头问裴照临。
裴照临算了算日子，“下个月初。”
还有七八天的时间，够谢泷西他们准备了，“我负责布料这块，我这边有纺织厂的渠道，能弄到瑕疵布料。”
“我能搞到一些橡胶制品，也是瑕疵品，外观不好看，不影响使用。”万岁看向裴照临，“这个行吗？”
裴照临眼睛发亮，“都是紧缺的东西。”
如果弄到的东西多，他们还需要考虑运输问题，走火车的话得有单位证明，有批条才行。
“我这边想办法联系大车司机。”万岁混了大半年，还是有点渠道的。
谢泷西闻言点头，“裴照临你以知青办的名义向厂里申请，带一批慰问品下乡。”
所谓慰问品，其实就是厂里剩下的福利物资，谢泷西不是无的放矢，而是以前有过这样的先例。
裴照临还没正式上班呢，不太清楚，但谢泷西既然这么说，那肯定能申请下来。
三人分头行动。
“你很缺钱吗？”回去的路上，裴照临问谢泷西，“你要是缺钱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
进货的钱，是三个人一起凑的。
裴照临是三个人里最富有的，他手里的补偿金还没在口袋里放热，万岁积攒了半年，正好节前清了货，回笼了资金。
没想到谢泷西出的也不少，足足六百块。
裴照临有些担心，谢泷西把手头的钱全部投入进来。
“缺！”何止是缺，是很缺！有钱才能生活得更好，但现在最痛苦的是，有钱还买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生活必需品比较折磨人，但弄不到也没办法。
谢泷西主要是想买套房子，“我想买房，到时候方便我家里人来沪市看我时住。”
这时候私人的房子是可以买卖的，但一般都没人买卖，一个是各家的房子都不够住，二个是都等福利分房呢，没人自己发钱买房。
这时候自己花钱买房的，别人看着都觉得傻。
谢泷西倒是想分房，但分房的条件是结婚，为了个房子去结婚，真没那个必要。
不过要说动他们来沪市住，还得不少时间呢，现在也不着急。
“那你缺钱跟我说。”裴照临道。
谢泷西眉头一挑，“跟你说你就借啊？”
裴照临认真地点头，“借，没有期限的那种。”
甚至谢泷西不还都可以，比起她对他的帮助，一笔房款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要不是返还回来的房子他不好做主，直接送给谢泷西都行。
……
谢泷西的渠道都是上辈子的，虽然这辈子从头开始，但谢泷西已经有了先知，自然走了捷径。
八百块钱的布料如约送到万岁约好的大车上，裴照临也拿到了厂里批的慰问物资，几大摞绣了电材厂字样的毛巾，还有几捆搪瓷茶缸子。
在裴照临出发前，万岁搞的橡胶制品也到连夜运到了车上，有雨鞋雨衣，热水袋，还有裴照临指名要找的橡胶管。
“等我的好消息。”裴照临坐上车，冲谢泷西他们挥手道别。
卡车司机是领省运输单位的，不过接这个单他能赚不少，就多拐了段路，把裴照临送到了地方。
裴照临在省城就把货清掉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和慰问品一起，运回了大队。
回大队之前，裴照临还去火车站捡了火车票，方便之后回单位报销用。
带回去的布料和橡胶制品没等拿出来，就已经悄无声息的被瓜分了个干净。
光是热水袋，刘春华就买了四个。
家里四个女同志，一个一个，现在天气热了用不上，但冬天可管用了，比盐水瓶强，以前她们想买这些东西，都买不到呢。
公社供销社压根就没有，县里倒是有，但要工业劵，他们上哪弄这劵去。
刘春华买了四个，又私底下告诉交好的亲戚，姐妹，悄无声息就卖了个干净，就这还有不少人没买到，想要买。
“妈，我用不上这个。”余秀英小脸通红的，“淮东跟个火炉子似的，六斤的被子都有点嫌厚了。”
以前的冬天，余秀英年年都睡不暖，家里被子不够，她一直盖的她奶的嫁妆被，说是十斤的被子，但多年没弹过，早就压实了，又硬又重又不保暖。
结了婚她原本想着终于能盖上新厚被了，结果新厚被就盖了半晚上，就压箱底了。
而且每次睡觉，都是谢淮东先进被窝暖好了，才叫她上床。
看到他们小两口感情好，刘春华只有高兴的份，想了想，“那先给奶奶用，正好给她脚边窝一个，腰边窝一个。”
余秀英红着脸点头。
想到什么，刘春华又提醒余秀英，“你俩打算晚两年要孩子，你可别事事依着他知道不，先养好身体再说。”
虽然有舅舅看顾，但余秀英到底在后妈手底下讨了多年生活，看着健康，底子还是有些亏。
再加上谢淮东现在正是想在大队干事业的时候，小两口就商量好了，晚两年再要孩子。
家里长辈都没意见，他们两口子商量好了就行。
“嗯。”余秀英脸爆红。
好在刘春华点到为止，没有追着细说，叮嘱完就进了谢奶奶那屋，替谢奶奶收拾去了。
余秀英心情愉悦地去上工，直到碰着她后妈。
“我听说你婆婆弄到了不少好东西，你去找你婆婆，给家里要两份，听说还有好布料呢，也给扯上几尺。”后妈一点也不客气。
余秀英脸色一下就落了下来。
“你爸那个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孩子家果然都是给别人养的，嫁出去就没影了，结婚这么久，也不知道多带淮东回家里看看。”后娘不住地挑余秀英的理。
余秀英冷眼看着她后妈，“你少使唤点我爸，比什么都强。”
除了大队上工，年年的义务工次次不落，甭管严寒还是酷暑，只要有补贴的工，后妈都逼着她爸去干。
就是她娘家自留地里的活，也都等着她爸去干。
“你这死丫头，我那是使唤你爸吗？当家的男人，外面的活他不干谁干？我家里家外的伺候他，难道还伺候出错了？”后娘脸一板。
余秀英脸色发寒。
家外确实是她爸，但家里分明就是她，没出嫁钱，家里的活基本都是她干的。
后妈基本就管着她自己和她的一双儿女，根本没管过她爸。
而且，余秀英敢肯定，她这边才把东西送过去，根本就落不到他爸的手上，转眼就会被后娘安排给继姐。
连她同父异母的弟弟都没份。
“要东西行啊，拿钱来。”余秀英冷着脸伸出手去。
后娘一巴掌拍下来，但没拍到，余秀英已经把手收回去了，“没钱就别张这口，一把年纪了，要点脸吧！”
说完，余秀英扭头就走，气得她后娘捂着胸口直吸气。
等回到家，又是跟余父一通哭诉，哭着哭着，搂着小儿子就说要回娘家去。
结果她小儿子一点不配合她，直接推开她的手，“娘，二姐对我可好了，你别说二姐的坏话，前儿她还给我塞糖吃了呢。”
别看余小弟才六岁，但家里谁是真的对他好，他心里门清。
爹妈是不必说的，他大姐对他就很一般，总哄着他，从他这里讨东西，还老爱跟他讲，她跟他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姐弟，让他不要跟二姐亲。
可明明二姐对他才更好，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他，对他特别有耐心。
不像大姐，不如她的意，她就吼他。
“……”后娘。
余大姐一把扯过余小弟，“爹娘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秀英她现在过上好日子了，给你颗糖是因为她有更多的糖，一颗糖才多少钱，一分钱能买三颗，现在是明明有好东西，她也不心疼爸。”
后娘一拍大腿，紧接着嚎起来。
余父愁得坐立不安，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找女儿要东西，可家里这样闹得，简直家无宁日啊！
好不容易把余父哄出门去找余秀英，后娘才松了口气，自己倒了碗茶喝上。
余秀英跟她厉害有什么用，她怕是忘了自己还有个爹在她手里呢，不怕余秀英不就范，“听说那个热水袋能暖一整晚，到时候你结婚的时候带去婆家用。”
“还是妈对我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