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念头只在心里滚了滚，又被梁靖坤强压了下去。
问什么呢？
都是成年人了，问了能改变什么吗？
有这个疑问的时候，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他就算再优秀，真正让他爸骄傲的那个人，永远是梁靖乾不是吗？
就是因为太看重，所以才会倍受打击，才会把自己折腾成现在的样子。
梁靖坤长叹了一口气，任劳任怨地收拾起来。
家里这些活，也不能全推给护工，他不在家帮不上忙，现在回来了，能照顾病人的事，还是尽量多亲力亲为。
护工帮着收拾。
他看梁靖坤挺可怜的，白天只有他和梁书记在家的时候，忍不住就唠叨着多劝了几句。
梁书记咿咿呜呜，也不知道他是在反驳还是肯定。
反正护工就是念叨，你说人老了又遭了这么大的罪，脑子应该清醒吧。
他不。
人偏心了一辈子，哪是说清醒就能清醒过来的。
眼里就那么一个心尖尖，别的孩子付出那都是理所当然，是应该的。
梁书记被念得烦了，就闭上眼睛睡觉，但心里还是担心梁靖乾，觉得他是被冤枉被陷害了。
公安要抓也是应该来抓他。
那出国也不是梁靖乾要出的，是他跑去跟领导推荐的，怪不上梁靖乾。
开始梁靖坤还不知道梁书记的心思，等梁书记慢慢恢复了一点，握笔能涂出模糊的字型，才连蒙带猜弄明白。
梁靖坤，“……”
把字弄明白，梁靖坤看看眼前的亲爹，对上他殷切的目光，选择装傻，“看不明白，爸，你再努努力，写清楚一点。”
心里也气也难受。
但就这么一个爹，已经摊上了，也没法再换。
上辈子他已经体会过没爹的感觉，这辈子不想再体会。
有些遗憾永远挽回不了，但能挽回的，还是尽力挽回吧。
哪怕他在他亲爹心里并不重要。
梁书记急得不行，抬了抬笔，抖抖索索又画出“结婚”两个字，往梁靖坤身上戳。
梁靖坤只当不认识，把小纸片还给他。
梁书记发了火，可发火也没用，护工不识字，梁靖坤装糊涂，他只能自己气自己，气完还得拿笔慢慢画。
开始他发火还能砸手边的东西，但现在梁靖坤交代了，他手能够着的地方，什么也不放。
就连写字，都得护工盯着才行。
梁靖坤每天的行程固定，只有周末的时候，会空出来，去学校看看梁可可。
梁靖乾出事，还差点弄死梁可可，当时赵华就来要孩子了。
但梁可可不愿意，她想回京市，找她妈那边的亲戚养她，但那边条件太差，梁靖坤联系过后，又跟梁可可谈了谈。
最后梁可可留在了沪市，换了所寄宿学校，开始寄宿。
学费生活费梁靖坤管，一直管到她大学毕业。
说实话，梁靖坤对梁可可的情绪挺复杂的，因为她是梁靖乾的孩子有些膈应，但又更可怜她。
看着她，总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没恢复前世记忆前，梁靖坤是打心眼里把梁靖乾当成大哥，有点崇拜的那种。
结果他的好大哥，大半夜叫他去埋尸。
只是一念之差。
如果他当时把梁可可拉过来，那他埋的就是梁可可，而不是他随便弄来的动物尸体了。
真要是梁可可，那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个他，一个梁可可，从小长到大的兄弟，亲生的父女，在梁靖乾那里，都是可以算计丢弃的。
“好好学习，以后出国，就可以逃离你想逃离的东西了。”梁靖坤平静地看着眼前格外沉默的孩子。
梁可可看向梁靖坤，满脸疑惑和茫然,“出国？”
“对，出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国家，过你想要的生活。”梁靖坤轻声道。
“他们不是想出出不了么，你出，气死他们，死了也要气得他们掀棺材板。”
梁可可被逗笑，但笑容很快就隐去，她认真点头，“好。”
叔侄两个也没有太多的话说，叮嘱梁可可好好学习，留下生活费后，梁靖坤就准备走了。
走的时候，梁可可喊了他一声，托他帮忙向赵明诚道个谢。
她被救的时候，那个阿姨跟她说了，是赵明诚发现她失踪，托他们帮忙找她的。
如果他们不找到她，就算梁靖乾在机场被抓，但头几天肯定兵荒马乱，梁可可觉得没人会想起她。
她那时候已经饿得半死了，多一天都很难撑到。
她这条命，是赵明诚救的。
还有她的朋友们，不过她们什么关系，她没转学的那几天，就已经谢过她们了。
经历这次的事，她对赵家的怨气也没了，赵爸爸提出收养她的时候，梁可可才直截了当地拒绝。
她能回报赵明诚的，就是离赵爸爸，离他都远远的。
她这种不祥的人……办好寄宿，回梁家收拾行李的那天，梁可可听家属院里的人议论的时候说的。
说得，挺对的。
她这种人，还是离那些真心对她的人远一点好。
梁靖坤应了下来，这件事确实很感激赵明诚，还有跟梁可可玩的那几个孩子。
……
梁爽的案子一直拖着，直到梁靖乾落网，两个案子并到了一起审。
本来梁爽就因为谢泷西的提醒，心里对梁靖乾有了疙瘩，得知梁靖乾真的打算独自出国，丢下她一个人后，她彻底颠了。
原本咬死是她一个人干的那些事，通通推翻。
梁靖乾哪里无辜，不过是他想干的事，有人帮他干了而已，而她，就是那个最好用的人。
两人的关系，也彻底曝光。
梁书记在电材厂彻底住不下去，退了厂里分的房子，搬到了郊区租了个小院。
梁靖坤本来想跟单位申请房子的。
可惜，受梁靖乾和梁爽的牵连，分房名单上没有梁靖坤的名字。
单人宿舍没法带梁书记住，只能在外面租房。
倒是梁母，所有人都在同情她，也替她庆幸，早早离开了那个破家。
当然，也有极个别的说不中听的，觉得是梁母没管好孩子的，但谁会在意她们说的话呢。
这种人往往是自己一屁股屎，还嫌别人太干净。
八三年的五一节，梁靖乾和梁爽的判决结果出来了，都是死刑立即执行。
虽然还没到下半年，但严打的风已经刮起来了。
这两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小问题，一个身上背了人命兼经济犯罪，另一个则是巨贪特贪，这个判决早在去年，律师就有过推测。
行刑当天，谢泷西和裴照临他们都去参观了。
扭头，阿莲和谢泷西又去万岁坟头醉了一场，不过这次是比上次更高兴的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