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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上的中年男子面色有些苍白,显然有伤在身,依旧不曾痊愈,这中年男子正是延康国师,他与神一战受了重创,秦牧和小毒王辅元清联手虽然将他的伤势治愈,但毕竟是神只造成的伤,他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
蛮狄国也正是趁这个机会入侵延康,庆门关事关重大,延康国师自知延康国经历了两次大的灾劫,元气大损,再加上他与延丰帝都不曾恢复到巅峰状态,延丰帝的伤势比他还要重一些。
他恐被蛮狄国长驱直入,所以调兵遣将,死守庆门关。
他甚至不惜亲自来到战场,亲自指挥这场对决。
村长出剑,一剑平息战场之争,震撼人心,也被他看在眼里。
其实这已经不算是震撼人心,而是拥有将战场化作血海汪洋的能力,将双方的军马统统震慑。
战场中的所有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这种剑法不能算是剑法,而是高深近道,让延康国师看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剑道的层次。
村长这一招,施展出的剑光已经无法计算有多少,而最为可怕的是每一道剑光运动的轨迹都不相同,将一个个武者和神通者克制,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战场中数十万大军交战冲锋厮杀,每个人的修为实力都不尽相同,修炼的武学功法神通多少都有些区别,而且战阵变化,瞬息万变,想要同时制住所有人,需要克制他们的一切神通、武学、灵兵、阵法,需要的计算量已经是不可思议的级别。
做到这种层次的,已经可以称神,剑的神!
“一剑开皇血汪洋,我见过这种剑法,是在画圣的画上。”
延康国师凝眸,向龙麒麟看去,秦牧等人站在龙麒麟背上,虽然这些人都很强,但还没有放在他的眼中。
“我从这幅画中看到了剑法的极致,这两百年来我苦研画中人的剑术,每一次观摩都有新的收获,直到有一天,我看不到任何新的剑法。于是我以为我已经达到了画中人的层次。”
延康国师回忆那幅画,目光在寻找画中人,只是没有找到,随即他的目光凝聚,落在秦牧的后背上。
秦牧背着一个药篓子,药篓子里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没有手脚。
这个老人不像是当年那个画中人,画中人是一位剑神,年纪没有这样苍老,锐气勃发,像是一口剑,刚刚饮血的剑。
而药篓子的老人却是个残废,风烛残年,烛光随时可能在风中熄灭,哪里有画中的剑神那般意气风发?
但延康国师可以肯定,这个残疾老人便是当年的剑神!
因为,他的剑法启蒙,便是得自画中的剑神。
延康国师身躯微震,长长吐了口浊气,吩咐道:“迎迓!”
城门开启,城中诸将分列两旁,龙麒麟昂首阔步大腹便便的走入城中,突然,战场中所有的剑光如同潮水般涌动,呼啸向秦牧涌来,钻入他背后的药篓子里。
药篓子村长探出头来,然后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那个号称五百年一出的圣人,号称神下第一人的强者,被誉为当代剑神的男人!
两人目光相逢,心中不觉起了波澜。
上个时代的剑神,与这个时代的剑神,终于相逢!
战场的后方,两大雄关的城楼上传来敲击青铜钲的声音,那是鸣金声,传令战场收兵。
战场中,数十万将士如释重负,急忙各自退军,所有人顿时只觉自己身上已经湿透,汗出如浆。
而在庆门关中,药篓子里的村长飘了出来,他如同长出了双腿和双手一般,径自走向延康国师,两个时代的最强的男人碰面!
“你学剑?”村长问道。
延康国师持弟子礼,神色恭敬:“弟子早年学剑,一百六十岁时不再学剑。”
村长询问道:“你一百六十岁时懂剑?”
延康国师肃然道:“我在一百六十岁时博览天下功法绝学,参悟出大千神通,于是懂剑,开始自创剑法。”
村长微笑:“将你的剑法施展出来,让我看看。”
延康国师拔剑,剑光盈霄,光耀世界,剑法多变,千变万化,繁如天星,简如算筹,有横竖,有曲折,似乎可以化作其他世间万法,给人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他的剑法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有一种改革变法的烈火烹油鲜花卓锦的大气概,势要将天下众生的火烧起来,改变这固有的天地,改变这固守不变的大道,改革一切陈腐,将这旧时代的腐朽撕开露出丑陋面目,露出丑陋真相!
他要用自己的剑去改变这世间陈腐的道,开创出更多的新道路,让世界进入一个新时代!
他的剑法已经脱离了术,成了法,融入了自己的理念,只差一步,便可以直达道境!
理,是理念的理,也是道理的理,剑法有了理念便有了生命,他的剑法已经拥有了生命。而道在理前,超过了理才可以见道。
他的剑法只差一步便可以见道。
延康国师收剑,气喘吁吁,他的伤势还是不曾好,修为不如从前,但是在前代剑神面前,他像是一个学生,他甘愿将自己最完美的剑法展现出来,期待对方的评价。
“好剑法。”
村长赞叹,道:“不愧是神下第一人,五百年一出的圣人。我在临终前,终于遇到可以交流的人了。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见你,我想让你见道。”
延康国师肃然道:“今日庆门关,屯兵百万,很多都是我的学生,但我是你的学生。这里也有许多太学院的士子,因为国难而前来出力,敢请老师在这里为我们传道解惑!”
村长笑道:“不敢,交流而已。”
两人结伴而行,秦牧跟在后面,熊惜雨抬头看着一个垂垂老矣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目光奇异,低声道:“在西土真天宫,没有这么出色的男子。我们西土女子当家,男人唯唯诺诺,百依百顺,倘若西土的男子都像他们一样有着大气魄大能为,我们女子何必当家?”
他们走入城中,秦牧看到了许许多多太学院的士子,纷纷盘膝而坐,静静等候,神色难掩激动之色。
这次国难当头,蛮狄国大举入侵,而延康国经历了一场大叛乱和一场雪灾,导致民不聊生,人口锐减,百姓流离失所,国内尚未安定下来,粮食也有所紧缺。即便是在军中,粮草也不太够,很多太学院的士子来到这里也是紧衣缩食,不敢吃饱。
秦牧还看到卫墉秦钰等人,卫墉原本是个大胖子,现在则被饿瘦了许多。
等到秋收季节,只怕这种窘迫状况才会好一些。
村长与延康国师坐下,村长不紧不慢道:“我这次来,不讲剑法,只讲道。讲一讲剑道。至于你们能够得到多少,则要看你们的悟性了。这世间并无剑道之说,自从剑这种武器被创造出来,也就有了剑道。”
许多前线回来的将士也走了过来,有的人脱下甲胄席地而坐,有的人干脆就站着聆听。
很多人听到这位老者讲道,都是露出不解的神色,有人低声道:“天地大道可以被创造出来吗?我们这些神通者,修炼的不是天地自然的大道吗?”
秦牧心中微动,想起了自己与玉天王的一番对话,其中便说到变法与天地大道改变的事情。
人的创造力,让世间多出了原本许多并不存在的天地大道,而同样是人的创造力,也让天地间故有的大道发生了改变。
道法神通,大道改变,则法也为之改变,是以被称为变法。
玉天王认为,变法可能会触及神魔的利益。
而村长所说的,则要比玉天王所说的深刻许多。
众人之所以不解,是因为他们都是炼气之人,固有的认知便是学习流传下来的道法神通,而神通则是依附于道法,想要让他们因此而改变固有的认知,可想而知会给他们的心灵造成多么大的冲击!
延康国师问道:“大道如何被创造出来?”
村长道:“走到极致,便可以被创造出来。国师,你的剑法到极致了吗?”
延康国师微微一怔,道:“只差一点。”
村长露出笑容:“我帮你。”
他向延康国师一剑刺出,顿时四周景色变化,千山万水扑面而来,霎时间他们周围似乎已经不再是庆门关,不再是血流成河的战场,而是另一片新世界新天地,山峦葱翠,植物绿意盎然,河流奔腾,浪花朵朵,每一朵浪花都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每一片树叶的脉络都是那么复杂,那么不同。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有人登上了高山,有人跳入河中,还有人拈起了一朵剑光组成的花,秦牧伸出手,接住了树叶垂下的一滴露珠。
剑履山河。
这是村长施展出的剑履山河,明明是威力至强的一招,但是在村长手中却没有任何杀伤力,反而将他们带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中。
这里仿佛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由剑道组成的世界。
这幅场面带给他们的冲击虽然很大,但对延康国师的冲击最大,他身躯颤抖,灵魂悸动,蹲下身子抚摸着土地,抬头仰望星空,村长让他看到了道的面目,让他接触到剑道。
突然间,他觉得一扇门户轰然开启,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村长见状,心中暗叹一声:“五百年一出的圣人,的确是比牧儿的资质好很多,这么快便悟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