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佑和张彦超率领百余兵士来到刺史府。
府衙大门守卫见来人气势汹汹、人多势众,不敢阻拦,急忙跑进衙门禀报。
几名沧州官员赶紧出迎,见是刘承佑亲自到来,战战兢兢避退一旁,恭敬行礼。
“有契丹细作窝藏在此,我等特来捉拿!不干尔等之事,且退下自去办公!”
张彦超打着官腔,说的义正辞严。
府衙官员面面相觑,纵使心有疑惑也不敢多问,各自拱手退下。
刘承佑乃是新朝皇子,虽未封王,身份上与他们这些地方官吏也天差地别,无人敢得罪。
何况刘承佑残暴好杀,凶名在外,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敢凑上前自寻死路。
眼下符娘子率领横海军前往景州运粮,明日才能赶回,沧州城更是无人能制衡刘承佑,他想做什么只能由他去。
问清楚朱秀居住的跨院位置,张彦超手一挥,数十名如狼似虎的兵士往府衙后宅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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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秀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昏沉阴暗的天色,估摸着待会有一场大雨要降下。
小圆“哐”一声推开跨院门跑进来。
“何事让姐姐这般慌张。”朱秀笑呵呵地。
小圆满脸惊慌道:“不好了!那位二殿下不知从何处知道你的事,说你是契丹细作,要抓你去问斩!现在府里各处都有他们的人把守,捉拿你的兵士已朝这边赶来!”
朱秀大吃一惊,还未说话,已听到院外有铁甲粼粼声。
小圆果断地道:“东墙水缸后有处狗洞,爬过去就是后宅小灶房,那里平时没什么人,你快躲到那边去!”
“姐姐留下不安全,不如跟我一起逃命!”
“来不及了!别管我你快跑!”小圆急得直跺脚,用力推了他一下,“我是大娘子的婢女,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快走!”
朱秀透过院门,瞧见大批兵士朝这边涌来,一咬牙撒腿朝东墙跑去,在水缸后拨开乱蓬蓬的杂草,果然瞧见墙根下有一处狗洞。
顾不得满地烂泥蚊虫飞咬,朱秀趴下身奋力钻过去,破碎的砖石划破他的衣衫,沾了满身污泥,光溜溜的脑壳也被划破一道口子,献血顺着眉骨流下。
爬到灶房小院,院门插着门闩,一间柴房一间灶房锁着门,静悄悄的。
朱秀四处张望,看见柴房后有一口水井,井上架着辘轳。
冲到井边,伸长脖子往下望,水井大概七八米深,底下黑乎乎一片。
辘轳上缠绕麻绳,绳上挂着水桶。
朱秀手忙脚乱地绞动转头,将水桶放入井中,卡住一截绳索,让水桶悬在井下。
用力拽了拽麻绳,挺稳当的,朱秀心一横,坐在井沿,往幽深井下望了眼,强忍头晕目眩感,在胸口上胡乱比划个十字:“耶稣啊、佛祖啊、道君啊....诸天大佬保佑我!”
从衣衫上撕下块破布裹住双掌,朱秀强忍恐惧,拽紧麻绳一点点滑入井中。
终于,脚下踩到水桶,身子重量有了一点支撑,辘轳上的转头也死死卡住,不至于让他连人带桶掉进水里。
井下幽深、静谧、漆黑、寒湿,脚下便是不知有多深的井水,偶尔从井壁剥落下的碎土块落入水中,噗通一声起涟漪,响动久久回荡不息。
朱秀浑身大汗,望望头顶一片圆圆光亮,那是他仅能瞧见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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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看着朱秀爬过狗洞,小圆松了口气,慌慌张张跑进屋,躲在床榻下。
张彦超率领兵士冲进跨院,刘承佑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兵士翻遍小院,很轻易就把小圆抓了出来。
“二殿下,这小娘们躲在床下,不见其他人影。屋子里有人住过,砚台里的墨还未干,看来人刚跑不久。”
张彦超亲自跑去搜查一遍,回来禀报。
刘承佑狭长眼眸盯紧脸色煞白的小圆:“你是何人?这屋里住的人,跑哪去了?”
小圆浑身战栗,颤声道:“奴婢是符大娘子的贴身婢女....这屋里...没...没人居住!”
“大胆贱婢竟敢撒谎!”张彦超厉喝,手刀作势要拔出鞘。
小圆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低着头紧咬嘴唇。
刘承佑眼里划过寒光,摆摆手:“带回去。”
一名兵士将小圆押下,张彦超偷瞟一眼刘承佑,犹豫着低声道:“殿下,那贱婢可是符金盏的婢女....”
刘承佑脸上顿显不悦之色:“怎么,动不了符金盏,难道连她的一个奴婢,我也碰不得?”
张彦超讪讪道:“下臣是怕一个低贱的奴婢,没福分伺候殿下!”
刘承佑哼道:“你留下,派人在府里好好搜搜,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张彦超不敢再多话,恭敬领命。
与此同时,潘美飞马冲出沧州城,往景州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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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秀在井下提心吊胆躲了一宿。
天刚擦黑时,有兵士破开小院门闯进,还砸开柴房和灶房的屋门四处搜索,呯呯砰砰动静很大。
也有兵士举着火把往井下看了几眼,可把朱秀吓得直哆嗦,大气不敢喘,一颗心扑通跳得厉害。
兴许是天色昏暗,井下乌漆墨黑,兵士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一直到子夜,前后共有三拨人搜查过小院,直到半夜里才消停下来。
可是夜里,一场大雨倾盆而至,朱秀浑身淋透,湿寒饥饿,咬紧牙关忍受着。
天明时,雨停了,朱秀哆哆嗦嗦仰头,望望井口亮起的微光,有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他身子冰凉手脚僵硬,肚子饿的咕咕直叫。
再这么下去,他非得脱力晕厥,然后跌入井水淹死。
咬咬牙,朱秀决定拼着最后几分力气爬上去,要是能撑到符金盏率人回来,或许还有活命的希望。
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井里,这地方阴气重,他可不想变成贞子,投不了胎....
破布条裹住双手,朱秀拽紧麻绳奋力往上爬,一点点缓慢挪动,身子在半空荡来荡去,每爬几下就要停住歇口气,手掌磨得火辣疼痛,双臂酸痛无力,几近麻木。
终于靠近井口了,朱秀使出吃奶的劲儿,伸长胳膊攀住沿口,两脚胡乱踢踏,奋力爬上井座,翻身跌倒在泥浆地上,浑身脱力,眼冒金星,像条死狗一样躺着,大喘粗气。
小院门和两间屋子的门敞开着,满地摔碎的破罐烂碗。
遽然间,黑黢黢的灶房里传出“呯呲~”一声响,像是杯碟摔碎的声音。
朱秀吓一跳,一个机灵爬起身,循声望去,只见灶房门内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半块麦麸饼,正一脸呆滞的望着他。
四目相瞪,朱秀咽咽唾沫,嗓音沙哑:“老驴头?!”
那人往门外挪动两步,是个五十多岁脸色蜡黄褶皱满布的老汉,穿一件破旧麻褂,露出黝黑干瘦的胸脯。
老驴头是刺史府后院门房子,专门负责看守府衙后门,听说以前是州兵,打仗时右手断了半个巴掌,落下残疾。
朱秀在府衙闲逛时见过几面,说过些话。
“朱...小郎君?!”老驴头瞪大眼,缺了两颗门牙,咧嘴说话时跑风。
老驴头不敢相信地望望水井,再望望朱秀,差点以为见了鬼。
“你怎么会在这?”朱秀拖着疲倦的身子,在门槛石阶处坐下。
“我...这...”老驴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朱秀瞥他一眼,看看狼藉满地的灶房,摆摆手苦笑道:“你别怕,肚子饿来找点东西吃,不算什么大事。现在府里乱哄哄的,也没人管。”
小院是府衙后宅灶房,大多数时候都锁住,只有符金盏在府里居住,单独生火做饭时才会启用。
经过昨夜里这么一闹,府衙彻底乱了规矩,老驴头偷偷摸进来,想浑水摸鱼捞点好处也不奇怪。
老驴头讪笑着搔搔头,感激地朝朱秀作揖,把手里的半块饼递过来:“你吃~”
朱秀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老驴头那满手指甲缝里的黑泥垢,饼子上是否沾了他的口水,接过狼吞虎咽下了肚。
“谢啦~”朱秀抚抚胸口,肚子里有那么点存货,精神也振作了几分。
“嘿嘿~”老驴头咧嘴傻笑,露出黑黢黢的缺牙洞。
“现在...外面...好多...好多兵差在找你,可不敢...乱跑!”
老驴头结结巴巴一顿比划,“你等着...我...我去看看,外面的兵差走...走了没!”
老驴头一溜小跑出了小院,朱秀也由得他去,提了些井水上来大喝几口,捡了根干柴攥手里,坐在石碾子上,靠着门框迷迷糊糊打盹。
半睡半醒间,他似乎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猛然惊醒,只见小院门口冲进来几个凶狠兵士。
朱秀大骇,夺门冲出灶房,抡起柴棒朝当先扑来的一名兵士砸去。
那兵士抬起胳膊一挡,反手夺下柴棒。
朱秀撒腿就要跑,两名兵士扑上前将他死死摁住。
“老驴头!老驴头!呜呜~~”朱秀悲愤大吼,双手双脚被捆住,嘴巴被堵上一团破布。
张彦超上前打量一眼,冷笑:“臭小子,你还挺能躲!带走!”
兵士押着朱秀往院外走去,老驴头躲在张彦超身后,不敢看朱秀愤怒的眼睛。
等押走朱秀,张彦超解下腰间钱囊,掂了掂扔给老驴头,厌恶挥手驱赶开。
老驴头捧着钱囊先是一喜,捏了捏里面的钱币又苦下脸来,拦住张彦超吭哧道:“说好的五百文....”
“嘿!找死不成?滚!”张彦超怒极反笑,一个老腌臜也敢跟他讲条件,作势要拔刀。
老驴头哪还敢多话,抱头鼠窜逃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