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吏拜见牙帅!不知牙帅唤我有何事?”
刺史府官房内,朱秀揖礼道。
宽大桌案后,柴荣抬起头瞟他一眼,却是怔住:
“你这是....”
只见朱秀脑门正中长出个鼓包,像个独角兽,一只耳朵红肿,鼻头通红,像是被人堵在巷道里狂殴了一顿。
“唔...不妨事,下雨路滑,摔了一跤。”
朱秀吸吸鼻子,瓮声瓮气,瞥了眼柴荣,眼神有些幽怨。
柴荣要是知道,他说荤段子惹恼了符娘子,才被符娘子领着小弟兼打手潘黑子,堵在小巷里一顿痛捶,一定不会同情他,反倒影响他高人弟子的形象。
朱秀郁闷的是,他觉得自己的荤话已经说的极其隐晦了,怎么还是被符娘子当场听出来?
不是说符大娘子跟丈夫李崇训关系不睦,早已形同陌路?
这手车技又是如何锻炼出来的?
难不成私底下也喜欢研究这种调调?
朱秀有些同情又有些羡慕地看看柴荣,以后他俩要是成了,还不知道是谁调教谁呢!
柴荣没有多想,笑道:“等会去找军医,讨些跌打损伤的油膏擦擦。”
“多谢牙帅关心,下吏知道了。”
柴荣一指旁边座椅:“坐下说话。”
端起茶盏啜了口,柴荣道:“昨日,我派人去邺都,向郭帅禀报沧州近况,又将你所书的那份《黑火雷制作及使用手册》一并送上。在信中,我已经将你的事详细写明,相信郭帅会量才取用,不会埋没你的才能。”
朱秀有些感动,没想到柴荣还专门为他给郭威写了封介绍信。
柴荣严肃道:“邺都虽不比开封繁华,却也是中原人口最多的雄城之一,高官贵戚藩镇军将多如牛毛,你去到后,切记低调行事,不可张扬,一切听从郭帅安排。
郭帅性格豪阔,敬重真正的才智之士,不喜阿谀奉承之徒,你性子欢脱,浪荡不羁,往后在郭帅身边,切记收敛,更不可依仗郭帅权势,作奸犯科,做出任何有辱门楣之事,否则,谁也救不了你!明白吗?”
朱秀心肝儿一颤,急忙拱手道:“牙帅放心,下吏一定谨言慎行,潜心跟随郭帅学习,绝不让牙帅失望!”
“如此便好。”
柴荣见他态度还算端正,温声道:“郭帅身边能人众多,有的善于刑名,有的善于术算,有的善于排兵布阵,军务民政俱是人才济济。你虽是四有先生高徒,博采众长,但终究年纪尚小,不可生出孤傲之心,小觑天下英才,当谦恭守礼,虚心求教....”
朱秀咧嘴笑了,心中有几分暖意,柴荣的谆谆教导,如同一位敦厚亲善的兄长,在诫勉家中不懂事的幼弟。
话语间,充满深重期待。
朱秀起身长揖:“牙帅教诲,朱秀铭记在心!”
柴荣微笑颔首,又取出一份书信:“淮南之地近来也不太平,伪唐趁我中原战乱之际,多次出兵骚扰。虽说有符娘子为你介绍了武宁节度使的关系,但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太稳妥。宿州刺史慕容延钊是郭帅旧部,与我关系匪浅,这里有我亲笔手书一封,你带去,他自会对你多多照顾。”
朱秀上前接过书信,心里感动万分。
慕容延钊啊,又是一位大佬,还真想去结识一番呢。
说不定以后一起邀约着去苏州买地建宅子,宅子就叫燕子坞、参合庄,再选一处水榭花园建一座藏书阁,名字就叫还施水阁....
抢了姑苏慕容家的名号,改叫姑苏朱氏....
不知道若干年后,金大侠写这一段时,会不会为起名抓破头....
柴荣见朱秀捧着书信,脸上笑容猥琐且古怪,不由暗暗摇头,少年人心性不定,就算才智绝伦,也还需要好好历练一番,送他去邺都,接受父亲严格教导是对的....
“打算何时启程?”柴荣淡淡道。
朱秀回过神,忙道:“明日就走。”
柴荣道:“原本我准备派一队人护送你去,不过史节帅不日也要返回泾州,他会先到邺都,然后走水运入关中,恰好与你同路。他主动说,会护送你到邺都,如此,等你先到邺都拜见郭帅,再由郭帅派人送你去濠州。”
朱秀怔了怔,史匡威要跟他同路南下?
还主动做他的保镖?
老史这个黑面炭对他也太好了些!
朱秀想了想,同意了。
本来他打算不去邺都,直接南下去濠州,从濠州进入南唐国境。
不过既然柴荣发话,他就老老实实听从安排,免得惹人生疑。
等到了邺都,离开史匡威,他再找机会南下不迟。
至于郭大爷那里,唉,只有将来有机会再见了。
不是不相信郭大爷和柴荣,只是小命这玩意,还是攥在自己手心里比较稳妥。
“万望牙帅保重,朱秀....去了!”
朱秀吸吸鼻子,红了眼睛,声音有些哽咽,三分做作七分真情。
毕竟柴荣待他真心不错,也为他安排好走郭大爷的后门。
可惜刘承佑还活着,对于他犹如芒刺在背,实在不得不跑路。
柴荣皱眉,轻呵道:“何故做此小儿女之态?记住,往后你也是行伍中人,大丈夫刀头舔血,如何能像妇人似的哭啼?”
朱秀抽噎了下,低垂眼皮,脸色黯然,自嘲似的笑了笑,长揖及地,默默退出屋去。
柴荣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外,想到他刚才那副依依不舍的嘴脸,不禁露出笑容:“这小子....”
摇摇头没作他想,柴荣继续伏案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