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室内,毕镇海将彰义军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讲述一遍。
他的语气沉痛,带着浓浓伤感,在众人听来,甚至觉得朱秀在泾州,一定是过着吃糠咽菜,遭受侮辱、毒打、囚禁、虐待的悲惨日子。
潘美起初有些怀疑,以他对朱秀的了解,环境再苦,朱秀这小子也不会苦了自己,一定会想方设法让自己活得舒服。
艰苦朴素对于朱秀是不存在的,那小子满肚子花花肠子,比谁都会享受。
不过毕镇海一个六尺多高的汉子,看着老实巴交不太像会撒谎的样子,又让潘美不得不信。
难道朱秀在彰义军当真过得凄惨?
彰义军内乱当真严重到此种地步?
符金盏绣眉紧蹙,手里拿着一封朱秀所写的亲笔信,细细阅览了数遍。
信中同样将他去到泾州后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甚至比毕镇海描述的还要凄惨。
总之,这封信是朱秀的求援信,请符娘子及时搭救,否则他朱秀就要命丧黄泉,连尸骨都找不到的那种。
往小了说,这是顾念他们在沧州结下的深厚友情。
往大了说,这事关朝廷法度,关乎西北乃至关中稳定太平。
“还有一封信,少郎君请符娘子尽快转交给李太师。”
毕镇海又取出一封火漆密信。
符金盏接过来一看,封面上的字迹却不是朱秀的,似乎是以彰义军节度使史匡威的口吻所写。
符金盏叹道:“彰义军竟然内乱至如此严重地步,更是引来多方势力插手。”
毕镇海苦笑道:“少郎君用石盐脱毒法在阳晋川采盐,被薛家密告王峻,王峻又上报朝廷,这才引来王峻和焦继勋的觊觎!薛家想趁机取代史节帅坐上节度使之位。原州方向,又有定难军向朝廷施压,逼迫史节帅交出杀害李光波的凶手。
眼下焦继勋率领凤翔军入境,名义上是奉朝廷旨意,其实是为瓜分盐厂利益而来。史节帅受伤无法理事,彰义军全靠少郎君一力支撑,万般无奈下,又听说符娘子恰好在长安,这才派我等赶来求救!”
潘美唏嘘道:“朱秀这小子当真是个祸害,有他在的地方就甭想太平~”
符金盏蹙眉道:“可太师尚在河中,即便现在派人赶去,也还要六七日才到。况且,我也没有把握,能说动太师插手彰义之事....”
毕镇海忙道:“少郎君嘱咐了,只需请符娘子将密信交给李太师即可,其余的李太师看过书信后自然会懂。”
符金盏拿着密信沉吟不语,她知道公公李守贞的脾性,并不认为仅仅凭借朱秀一封密信,就能说动他插手泾州事务。
她在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帮到朱秀和彰义军。
“这样,我即刻派人赶赴河中,再亲自去王峻府上见他,请他高抬贵手放过彰义军。开封方面,我马上传家信,请家父出面与郭司徒商议,替彰义军向朝廷说情。”
符金盏很快拿定主意,果决地说道。
“多谢符娘子出手相救!”毕镇海感激地拜倒。
符金盏道:“潘美,你先带他们下去安顿。”
潘美领命,引着毕镇海告退。
符金盏独自坐着思索片刻,起身匆匆往后宅赶去。
花园里,一名锦袍金冠的英俊青年,坐在石桌旁,与一名美貌侍婢对弈,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兴起时,青年还捉住美婢葱嫩小手,惹得美婢娇羞嗔怪,青年却是哈哈大笑。
此人,正是李守贞的长子,河中军少帅李崇训。
符金盏顺着廊道匆匆而来,见到此情形,神情没有多少变化,依旧平静淡漠。
李崇训略显尴尬地站起身,美婢慌忙跪倒在一旁。
“夫人回来了....”李崇训讪笑着请符金盏坐下。
符金盏瞥了美婢一眼,淡淡道:“你先退下。”
“是....”美婢怯弱地低声应道,敛衽行礼,款款而去。
李崇训望着美人扭动纤腰消失,不舍地咂咂嘴,在符金盏对面坐下,相顾无言。
夫妇二人成婚多年,只有相敬如宾,没有夫妻恩爱。
李崇训性子懦弱,不喜欢符金盏这样性格刚毅的女子。
在符金盏面前,他时常觉得压力深重,没有为人夫的尊严。
他喜欢温柔如水,对他千依百顺的女子。
那名美婢,名为婢女,其实早已是李崇训的侍妾。
符金盏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破,由得他去。
身为符氏长女,不管丈夫李崇训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不可能动摇得了她李氏嫡长儿媳的大妇身份。
如果李崇训敢生出休妻的念头,只怕他爹李守贞就是第一个打断他三条腿的人。
其实符金盏心里巴不得李崇训多找女人,如果能生下一儿半女,她过继到名下,也算为李氏增添香火,这样她在李守贞面前的压力就能小些。
至于她自己,是不可能为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生孩子的。
李崇训一改先前轻佻嬉笑的神情,正襟危坐,捻着一粒白子,假装在思索棋局。
面对符金盏,他总是不自觉的感到紧张,想尽力表现得端庄正经一些。
符金盏轻摇头,将脑中些许杂念抛除。
“我有急事,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禀报太师,你马上命‘飞鹞’将我的密信送到河中!”符金盏沉声道。
“啊~?什么?”李崇训愣了愣。
符金盏蹙眉,看着他又将话语重复一遍。
飞鹞是李守贞暗中创立的传讯组织,经营多年遍布关中。
类似的组织,基本上各大世家、将门、节度使都有,只是规模势力有强弱大小之分。
符金盏身为李家长媳,自然知晓飞鹞的存在。
不过知道归知道,她却没有动用的权力。
李崇训这次听清楚了,犹豫着道:“夫人有何要事,需要动用飞鹞....”
符金盏淡淡道:“彰义军史节帅去年在沧州与我共同抗击契丹人,近来彰义军生乱,史节帅派人向太师求救,托我传话说情。彰义军中有我多名故交,不可不救。”
“喔...喔...原来如此....”李崇训一脸讪讪,符金盏说的含糊,他也没有过多询问。
见李崇训面色踟躇,符金盏蹙眉道:“怎么,你不愿动用飞鹞为我传讯?”
李崇训忙摆手道:“不不...既是夫人有急事,为夫怎能不愿?只是...只是....”
符金盏眉头愈深,双眸透出几分严厉:“只是什么?莫非你有事瞒我?”
李崇训僵笑着,两鬓竟然渗出汗渍。
纠结了好一会,他才咬牙低声道:“夫人有所不知,父亲他....他早已不在河中!”
符金盏一怔,惊讶道:“太师不在河中?”
李崇训苦着脸:“父亲他....秘密来了长安,很快就到!”
符金盏惊怔半晌,李守贞竟然离开河中,秘密来了长安?
此事她毫不知情!
“究竟何时到?不许隐瞒!”
“....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