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熊不二扬了扬手里的水壶,壶里最后一滴水滴落下来,打湿了猎人的嘴唇。少年抿了抿嘴,好像冷饮中蕴含的苦涩是人间至高的美味一样。荒漠的艳阳下,整壶的冷饮也不够壮硕少年饮上半日的,战斗开始前,大量的补给被遗留在了西戍的仓库中,一星猎人就算再有先见之明,也不会料想到十几个小时之后,自己会和一个拖油瓶一起迷失在沙海深处。
“喂!该醒一醒了吧。”猎人用脚有气无力地戳了戳地上躺着的同伴。封漫云的一身白色猎装早已在狂风中变得破破烂烂的了,经了大熊的手包扎过,昏睡中的猎人的胸甲更是被大敞开,露出胸口上胡乱缠着的绷带,不像经过了战地处理,倒像是遭受了沙盗洗劫一般。
“该死!”见同伴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少年又骂了一句,手里的水壶猛地掷到地上。水壶“铛”地一声弹出老远,砸在洞壁之上,“这次真是……倒霉透了!”
这两个少年是最先被峯山龙的旋风卷走的。供他们搭乘的风流可没有后来的一股那么温柔,风中的石块和木屑数不胜数,甚至还有活着的砂鱼龙相伴。白衣猎人封漫云看着像是个强硬的家伙,但被风卷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失去了意识。多亏熊不二有重盾傍身,才险险地扛过了风卷中每每偷袭过来的杀器。就算如此,一面在劲风中稳定身体,一面还要照顾着这个昏迷的家伙,在二人落地的瞬间,几日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量解放”的能力终于彻底消耗殆尽,红色的饰品珠几成灰色,少年更是双眼翻白,眼看着就要昏厥过去了。
仰躺着歇了半夜,大熊才有力气趁着清早挖出了一个容人委身的暗洞。此间他尝试过各种方式想要叫醒封漫云,但是少年的体温已经开始降低,心跳也慢了下来,除了鼻孔中还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呼吸之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生命体征。
“你可把我害惨了……”熊不二摇摇头,还是颠颠地站起来,拖着一条腿捡起了方被扔掉的水壶,“你就舒舒服服地躺在那,却要我来给你当保姆。早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昨天就不该帮你挡那一击……反正也挡不住,真不知道那时候我发的什么神经。”
猎人发着牢骚,手中不停,用剥皮小刀三两下割开了水壶的侧缘。轻质壶胆开了个大口子,变成了一个碗状容器。熊不二掰碎了一小块干粮,又摸索到封漫云的腰间,抽出了他的水壶。
“我这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今天倒是便宜了你。”壮硕少年白了昏迷中的同伴一眼,向碗里倒了小半壶冷饮,用冰冷的水将干粮泡成了糊状。他斜歪着碗缘,提着封漫云的下巴,一点点灌进他的嘴里,“吃点东西,要是还没醒就饿死渴死了,可不要怪上我啊。”
冲锋陷阵,和怪物正面对抗是熊不二的长项,但这样细致的工作可有些难为了他。约莫着喂下了碗里的四分之一,少年的手一抖,一股干粮糊顺着封漫云的嘴角溢出来,滴到沙地上。粥状的冷饮还散发着丝丝的凉意,让大个子的喉结又动了动。
“真是浪费……睡着的人还吃什么东西?”他心中计议了一番,忽然假意愠道,粥碗就势凑到自己脸上。少年的手悬在嘴边,眼睛又悄悄地瞟向了平躺着的封漫云,脸上现出几分尴尬来,“不要小气嘛……算我借你的咯,等到安全了,我再还你一壶就是了。”
一小口干粮粥下肚,熊不二的嘴里终于多了几分湿润和凉意。他再看向白衣少年,却总觉得对方的眼睛似闭微睁,正不怀好意地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看我做什么!”少年的脸上更是挂不住了,他一只手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你的命都是我救的,喝你一口水又怎么了?小气!”
终于找到了满意的说辞,心安理得的大个子呼噜噜地将冰冷的干粮糊尽数灌进喉咙里。他一抹嘴唇,将壶碗放下,畅快地舒了口气,箕靠回小洞的角落中。少年抱起了墙角的长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无所事事地发起呆来。
熊不二的脚在从风暴中落地时扭了一下,虽是没有伤及骨头,但也暂时不能负重了。如今少年连自己所在何处都不清楚,宝贵的求援信号弹当然不能贸然发动。担心封漫云独自留在这里会发生危险,他也不敢外出探查,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白衣猎人身边。少年计较着等到自己脚伤好些了,就背着这家伙朝远处走走,至少摸清大致的位置和附近的地形,再计议如何求援的问题。不过现在,留给少年的选择就只剩下了虚度时间,静静等待。
“不知道其他人都怎么样了……”一星猎人的思绪漫无目的的飘散着,“那种怪物,别说是战胜,就连逃掉也很困难吧。我们两个最先被风暴卷走,居然能活下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或许整个猎团只有我们活下来了也说不定。”
尽管如今的封漫云并不会答话,熊不二也仍是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可能只有这样才能让少年忘却如今孤立无援的处境。
“嗯……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他又摇了摇头,反驳自己道。小猎团中有封尘的龙腔,两只艾露也都是久经战场的前辈,最不济还有一个货真价实的龙人,这样的组合想要从古龙种的手上逃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当然了,聂小洋在他的心中,从一开始就和陆书士一起,被打入了“没什么用”的行列。远在你数十公里之外,熊不二万万不会预料到那家伙在沙暴中做出过什么样的壮举。
“你倒是说句话啊!”迟迟不醒的封漫云让大熊变得越来越烦躁烦躁,他完好的一条腿发泄似地向前踢出去。遮阳洞不大,这一脚正踢到了封漫云的身侧,少年的胳膊从身上滑落下来,摆到猎人的面前。
熊不二仔细地端详着同伴的胳膊,封漫云的体型并不强壮,肌肉的棱角很粗糙,像是短时间内匆匆锻炼起来的。比起自己在罗教官的刻意指导下,打磨了大半年狩技的身体,这样的身体只能用“弱小”来形容。
他咂咂嘴,想起这次委托出发前两人在训练场上的一战。熊不二下意识地伸手捏了捏白衣少年的臂肌,又丈量了一下自己的,仍然不敢相信那样凌厉的攻击是出自这么一具羸弱的身体:“真是见鬼……回到金羽城,我一定要跟你再打过!你那些妖术,第二次用在我身上,说不定就失效了——不过话说在前面,你可不要这样子就死掉啊,否则的话,我连报仇都不知道朝谁报,可是会憋闷死的。”
仿佛为了回应少年的话,封漫云的脑袋在沙地上微微颤了颤,偏到熊不二的一边来。大熊被抓了现行一样身体向后一缩,连忙道:“我说着玩的,猎人荣耀在上,提升狩技最快的方法,还得是和怪物作战,你说是吧。”
白衣猎人没有回答,他没有睁眼,头盔后面却冒出两片细小的甲壳来。两片黄黑色钳状甲壳的周边长满了利齿,正左右摇摆着辨认躺在地上的封漫云,似乎在犹豫他到底能不能吃。刚刚正是这只小虫破土而出,将封漫云的脑袋推到旁侧。
“滚!”在洞里憋闷了小半日,熊不二早就想找点东西发泄了,不识时务的虫子正赶上了猎人的霉头。少年也不待看清,手中的长枪呜呜地舞动起来,枪柄反持,枪尖调转,“嗤”地一声扎在了大虫体节的缝隙上。
“噗……”一股绿浆溅到了封漫云的头盔上,熊不二满意地将长枪提起来。死虫约莫三四十厘米长,脑袋又扁又大,身体分成数截。异虫的生命力顽强至此,就算被洞穿了身体也还晃动着足肢想要逃离,怪虫头上的两片钳状鳞甲正一下一下地切割着猎人的枪头,乌蒙的枪头被甲齿割出两道银亮的锯痕。
“叭!”猎人顺势一甩,将虫子甩到洞壁上,怪虫从壁上滑下来,足肢终于不再摆动了,身体团成一个浑圆的球,不倒翁似的晃了几下,没有了生息。
“是叫盾虫吧……”熊不二用枪尖捅了捅虫球,武器和甲胄相碰,居然碰出了金铁交鸣的叮叮声。死掉的虫子身体彻底硬化,硬度似乎不亚于普通的钢铁,“在沙漠里还有这么夸张的体型吗?”
想到这里,大熊的呼吸忽然为之一滞。
他艰涩地转头望向洞外,正如少年瞬息间想到的情景一样,数十只大小各异的怪虫已经在洞外的沙地上露出了脑袋。异虫的嘴边钳状的甲壳一个个不安地剪动着,就要将洞里的少年分剪干净。
“完蛋……”熊不二暗骂一声,一股寒意从背脊一直升到头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