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水谣是在颠簸中醒过来的。
女孩睁开眼睛,眼前却只有不断移动的黄沙。猎人正被拦腰横搭在一头驮物的背后,双手耷拉到地上,脑袋也直直地朝着地面,活像是商队盛放货物的麻袋。随着怪物的每一步迈动,女孩的胸甲就和怪物肥软的背脊摩擦一下,四肢也晃荡不止。
“呃……”大概是保持着大头朝下的姿势已经有一阵子了,醒来的女孩立刻感受到了一阵头晕目眩。她尝试着在怪物背上翻过身子,却惹得身下的野兽一阵躁动不安。
“别动。”熟悉的声音在身旁低声说道,“惊了丸鸟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还活着吗……”一把摸到丸鸟柔软的腹羽,小团长才从恍惚中醒过来,彻底明白自己并没有魂归猎人先祖。
“喂,至少把我……摆成正坐的姿势吧……”女孩使劲摇摇头,眼前的金星渐渐消隐下去,嘴巴高高撅起来,“我又不是你的行李。”
封尘干笑一声,连忙拍了拍怪物的脑袋,两头大鸟会意地停下。少年为了说服这头丸鸟搭载秦姑娘,不得不用龙腔将女孩形容成了一捆干草。如今背上的干草动了起来,丸鸟的思维就彻底陷入了混乱中。他翻身落地,单手不停地安抚着怪物的情绪,另一只手将女孩拉起来:“事急从权嘛……我试过,可你在上面坐不稳,总是滑下去,我也是没有办法——不信你问猫猫。”
艾露的状态不比主人要好,小猫跨坐在丸鸟的脖子上,脑袋尤自被太阳光闪得摇摇欲坠,听到有人称呼自己的名字,它也只从鼻孔中嗯了一声,便再不言语。
小团长白了封尘一眼,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女孩仍然有些萎靡,她强打精神:“我睡了多久?这些……丸鸟是从哪里来的?”
“有小半日了。”少年手搭凉棚朝天望去,午后最热的时段已经过去,女孩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也是预料之中,“好在遇上了它们,不然我可没有勇气背着你横穿沙漠。”
一日的行进间,两人的冷饮先后告罄。没有了水,进食也变得困难起来,猎人们的体力进一步下降。就算刻意避开了太阳最毒的正午,出发后不足一个小时,秦水谣还是毫不意外地中暑了。心知原地等待只会降低两人的生还几率,封尘不得不开动龙腔四下搜寻,终于找到了几只在暴风中脱离族群的丸鸟。
“这是要往哪里去?”
“水源。”封尘舔了舔嘴唇。秦姑娘的意外昏迷让封尘提前用光了壶中最后一滴水,少年身上的猎装能抵住强烈的爆炸和怪物的攻击,却无法抵挡无处不在的毒辣日光。半日的工夫,他的唇已经开始干裂出血,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你安心歇着,就在附近了。”
丸鸟的思维中,“附近”的含义和人类大有不同。两人一猫又在怪物的背上颠簸了数十分钟,才堪堪躲到一块三面环沙的背风区。长颈鸟宽大的扁嘴在地面上“笃笃”地敲了敲,封尘用圆盾推开浮沙,一片湿漉漉的沙子出现在二人面前。
“看不出来,怪物有的时候还蛮善良的。”女孩歪着脑袋,抱着和她差不多萎靡的猫猫。
“它们可不知道什么叫善良。”小猎户用单手剑刨了个沙坑,地下水丝丝缕缕地沁出来,将小坑填满,“怪物只是不会说谎而已——你不要动,我来就好了。”
封尘止住女孩上前帮忙的姿态,示意她坐回沙丘的阴影中。经过了一路的调理,团长的步履依然摇摇晃晃的。女孩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在先前的委托中带着队伍爬涉沙漠,一刻都没有露出过怯态。只是如今队伍四分五裂,队友生死不知,小团长又将责任归咎到自己一个人身上,重重的压力下,精神首先垮了下去。
“啊……得救了!”秦水谣毫无形象地仰躺在地上,口中的干粮嚼得嘎嘣作响,“晕倒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呢。”女孩将手指放在下巴上,“就像那个狩猎之神说过的,猎人和猎物……一定都会活着的,对吧?”
沙中的涌泉并不甘冽,而是带着浓浓的咸涩味,但是在生存面前,味道已经是最不需要考量的因素了。两人喝了个肚圆,猫猫也将小半壶水浇到了头顶上,精神才稍稍好转了些。
“只是普通的中暑而已。”封尘抓紧时间将随身带着的壶挨个灌满,“放着不管的话,天黑之前也会醒过来,猎神很忙的,才不会插手这些小事呢。”
“我们没有迷失在沙海里,又有好心的丸鸟来帮忙,还能轻轻松松找到水源,这些总该是猎神的功劳了吧。”小团长狡黠地一笑。
“你说的可都是我的功劳。”少年嘟囔道,拧紧水壶的盖子,又上下颠倒晃了晃,塞回腰囊之中。
“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办?”少女的眼睛眨巴着,“守在这里等着猎人工会的救援吗?”
“你睡着的时候,我整理了一下当下的情报——原地等待工会的救援或许是最坏的选择。”封尘呷了一大口水,抹了抹嘴巴。
工会号称有上千人参与到了丰收祭之中,暂且不说相当一部分猎人都集中在四艘沙船上,就是真的有一千人洒钉般扔进猎场里,对于整个雷鸣沙海来说还是太少了。在没有工会的委托计划和人员布置一类的情报前,守在原地能等来同伴的概率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如果你还没意识到的话,我们手里可是有关于丰收祭的珍贵情报啊。”封尘忧心忡忡地望着东方,那里自昨日一早开始就没有一丝风涌起过,击龙船怕是还搁浅在洛克拉克城外。
“没错,我们是遇见过峯山龙。”女孩耸了耸肩,“那又如何?”
按照往年的惯例,沙暴没有靠近洛克拉克,就证明了峯山龙的迁徙路线和沙城相距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