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绅回江城后的第三天,洪五就真的在朝阳城西二十里的一个开阔地带,扎下营寨,号称两万大军,要进攻朝阳。口号是抢金银,抢女人。
城内的人可吓坏了,便巧城主又不在,没个拿主意的,便让人骑快马,做小船往江城去,告知赵恒黑鹰山的强盗,扬言要攻城。赵恒听了先是一慌,赶紧向皇上禀报一声,便也骑快马,坐小船回朝阳去。
得知赵恒走后,秦雄丝毫不敢耽搁,把背得滚瓜烂熟的诬陷司马方父子要谋反的谗言,一股脑和赵元朗说了,赵元朗是个软耳根,又兼之秦雄一直给他灌输司马方有谋反,取而代之的思想。本来赵元朗在皇位上就时刻觉得危机四伏,所以很容易听信有人争他的位置的话,特别是听了司马方要反,就更是一听便信了。因为他觉得司马方最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此刻司马方的精忠报国,一心抗图,一概融化在了“他要取而代之”的诬陷中。所以便下了对司马方一家满门抄斩的圣旨。
太监拿着圣旨在前面先行一步,洛绅的御林军便在后面跟上了。太监进门宣读圣旨的功夫,一千多御林军便把元帅府,团团围住。
太监进门的时候,司马方和叶璇正在他的书房下棋,听了一声“圣旨到”司马防赶紧起身出去接旨。叶玄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这必不是好事,若要判罪,必是他们把四殿下支开了,这个想法一露头儿,他赶紧出了书房,并不是去随着司马方接旨,而是去了书房后面的一个小空地,刚才他还听见叶宁和清扬在那里玩儿尼。
叶宁和清扬听见“圣旨到”三个字,觉得好玩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想学着大人的样子,去跪下听皇上派来的太监宣读那张黄纸上的文字,他两个急匆匆地正好撞在叶玄的怀里,叶玄拉住他两个。
清扬说:我们要去听圣旨呢?
叶玄把食指挡在嘴前,示意他们不要说话,清扬和叶宁都觉出了叶玄的脸色不对。叶宁小声问:爹,怎么了?
叶玄把他两个先拉到后花园的一个小屋里,在那里依然能听见太监那用刀削过一般的声音,当听到“司马方图谋造反”几个字后就什么也听不清了。他移开一个木箱子,下面是个洞口,和叶宁说,这个洞口通咱们家的花园,那边也用这样一个木箱子压着,你们可以顶开,过去后一人骑一匹马去找四殿下。
叶宁去北城门往郊外去找,清扬去南城门,往江边去。城门关了就翻城墙出去,护城河的水很深跳下去摔不着。
在听叶玄说话的时候,两个孩子像突然长大了一样,聚精会神的听着,怕遗漏掉一个字。
叶玄接着说叶宁出了城就往北边的矮山上去,看不见人,就喊“四殿下,不好了”。
清扬就到江边的码头去,问那里的人殿下有没有坐船过江,若过江了你就叫个船送你过去,能看见人四殿下的影你就大声喊,也喊“四殿下,不好了”,有多大声喊多大声,若看不见人影,就坐船过江去。
清扬问:叶叔叔那个圣旨是干什么的?
叶玄说:你别管,我刚才说的都记下了么?清扬和叶宁都说记下了。
叶玄说:快去吧,咱们两家的性命都在你两个身上。清扬和叶宁依照叶玄的话,钻过洞去,把那边压洞口的箱子顶开,一人骑了一匹马,叶宁往北,清扬往南。
秦雄和洛绅唯一疏漏的地方就是没有关城门,他们没以为能跑出人来,到了码头,清扬问一个船夫,四殿下可曾过江去了。船夫指指江心的黑影说:看了没,那就是四殿下。
清扬说:老人家我给你您十两银子,您载我追上去可好?
船夫一听十两银子,那有什么不好的,清扬上了船,船夫一边往江心划船,清扬一边把两只小手拢在嘴边喊:“四殿下,出事了,四殿下,出事了”。
赵恒在船上一边走,一边想,这洪五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在黑鹰山你依据地理优势,我奈何不得你,你还又找上门来,扬言要破我的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一回我一定要让你有去无回。想到这里,赵恒紧握双拳,眼冒寒光。就在这时似乎是上天给了他一个灵感,他心想,洪五明知凭他的实力来碰朝阳城是凶多吉少,为什么还要来,这其中是不是有诈?一想到有诈,他的脑子中仿佛划过一颗可以照亮天地之初的混沌的流星。
“有诈”,他又想了一遍,能是什么“诈”,跑来攻城,我必击之,他不是对手,势必会跑。那他图什么?难道他攻城是虚的,实的又是什么?声东击西?攻城是虚,是声东,那他在哪里击西呢?
这时听到北面有人喊,赵恒回头一看见,来了一只船,幸好刮的是北风,虽然距离远,声音还是随着风飘进了他的耳朵,那声音喊的是“四殿下,出事了”,赵恒一下子把声东击西中的“西”想了出来。这是调虎离山,没想到秦雄和洪五还有勾结。
他说了声,快调转船头。
两条船碰头后,赵恒把小清扬抱到自己的船上。他表情冷峻的问清扬,你是司马将军家的孩子吗?出了什么事?
清扬说:我刚才说给船家十两银子,可我身上没带银子。
赵恒给了船家一块银子,足足有十几两,又问清扬出了什么事。
清扬说:有人给我家传圣旨,我也不知道干什么,叶叔叔就让我和叶宁跑出来找您。
清扬和叶宁出去后,叶玄也急匆匆地去跪在司马方的身边。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要和自己的好兄长肩并肩,哪怕无法改变结果,也要相呴以湿,相濡以沫。
当听到满门抄斩的时候,司马天又跳了起来骂道:这是诬陷,我一家人为朝廷效力,却落得个满门抄斩,横竖是死,我还不如杀几个算几个。
此时几十个御林军已经围了上来,司马天被几个御林军过去死死的按住,五花大绑的绑了起来。
紧接着司马方和叶玄,司马青天,司马云天也被绑了。
此时洛神冷笑着上前来,他笑得像一头扯着嗓子叫的驴子,那种得意,让人看了觉得恶心极了。
司马天骂道:你这个靠给别人做狗升官发财的畜生,不得好死。
洛绅并没有动气,只是把刚才的笑收敛了一些,说道:说起做狗,你父亲和我还不是一样,只是主人不同,结局迥异,我做狗可以升官发财;他做狗却落得个满门抄斩。说起不得好死,我就更有话说了,反正是我先送你们去死,如果身首异处算是不得好死,你父子四人首先是不得好死。至于将来我怎么死,你们就看不见了。然后他又得意的看着司马方问:是不是老元帅?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又怎样?
一个是号令千军万马,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元帅,一个是靠着溜须拍马,趋炎附势,得了势的卑鄙小人;一个被五花大绑,准备押去行刑场;一个洋洋得意,准备踩着英雄的尸体再更上一层楼。
司马方冷笑道:又怎样?我活得坦荡,活得磊落,我问心无愧,做了鬼也是个干净的鬼。
洛绅又是一阵嘲讽的笑,笑罢说:又怎样?你坦荡,你磊落,你问心无愧,你做鬼也干净。可这些都改变不了你想改变的事情,你拍着良心说:你现在仍然无怨无悔吗?
司马方知道刚才叶玄来的晚,必是有原因的,扫视了一周,也没发现清扬和叶宁,他心里也就猜个差不多了,知道自己还未到绝境。
虽然刚才说话时依然有大帅的风范,现在更多了一层云淡风轻的意味。他说:不管是有悔还是无悔,最起码我还能拍着良心说,恐怕洛将军拍不到了吧!
洛绅意味深长的笑道:良心这东西,只有失去了你才会懂得,拥有它是多么的累赘;他像一块石头,坠着你的双脚,让你寸步难行,它像绳索捆着你的翅膀,让你无法振翅高飞。把它扔掉后一切都变了,我从此步履轻盈,也可以自由飞翔了。元帅,你还为能拍到良心而骄傲吗?有些事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好多令人骄傲的东西,却恰恰是我们的紧箍咒,只有把它卸掉,我们才可以自由自在,不受任何的束缚。元帅听了我的话有没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都是你的老师教你的吧?把司马方脸上的讥讽撕下来,拍在洛绅头上,足以把他砸死。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洛绅骄傲的说:再好的师父也只能给你指一条路,而不能替你走路。所以要长真能耐,还是要靠自己,靠自己去振翅、迈步、领悟。
他又朝叶玄看去,军师你没给元帅指好路啊哇,你这是来串门了,串门也能串出一个身首异处来,好哇!你们两个活着并肩作战,死也要一起死,这样也对,要不然他死了,你自己活着也没意思。
叶玄无表情的说:人的命本来就是白捡来的,生不足喜,死何足忧,一个人一辈子,只要有一二知己,也不算白来世间逛这一趟,将军,你不会认为你的知己是丞相吧。
是,洛绅说:丞相既是我的老师又是我的知己。
错,叶玄说:这是你的误会,你们不能被称为知己。你们那叫狼狈为奸,司马天接过叶玄的话说,说罢,哈哈大笑。
洛绅依旧没有生气,似乎司马天的话并没有刺激到他,他冷眼看着是马天说:狼狈为奸也好,一丘之貉也好,说什么都好,我不是一个很霸道的人,不能即要了你们的命,又不让你们说话,那样不合适,现在你们可以说些解气的话,可又有什么用呢?解解气不一样也得死吗?如果我说舔舔我的屁股就可以免了你们的死罪,你们就甘愿不再说硬气的话了,而是要争抢着舔我的屁股。
司马方依然是不动声色。
司马天大骂道:姓洛的,要杀要剐,老子不怕,少你他妈的在这里放臭屁。
洛绅并不理会大骂他的司马天,而是过来和司马方说:元帅我真佩服您这视死如归的凛然气概,可惜了,您的雄心和抱负都要带进坟墓了。您说那些没有实现的雄心和抱负,会不会从坟包里拱出来,或是坟头上的草把根扎您的身体里,吸取了那未实现的雄心和抱负的灵气,那草会不会长的和树一样茁壮,如果羊吃了那草,会不会长得像骆驼那么大。
说到这里,他摇摇头,似乎表示遗憾,然后又接着说,一个人一生最大的悲哀,不是没本事,是明明有一身本事,却要带进坟墓,让它和尸骨一起腐朽掉。
将军,您心真好,站在地狱的门口,还替我担忧这些。司马方脸上带着不屑地笑说道:他的声音仿佛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一个可以洞察一切的高处飘来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