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巴图六个月后兴高采烈地回来了,二百坛酒卖了一百五十坛,让人尝了五十坛,非要把酒钱如数给叶舟。
叶舟当然是不肯要。
肖恩巴图说:我这是第一次做生意,挣了这么多钱,你不要本钱,那会坏了我的生意运的,我可不愿意因为这点钱把我的生意运丢了,不过我有一事求萧老板。
叶舟说:巴图有事尽管说,别说什么求不求。
肖恩巴图说:如果雪驼国还有别人要来买您的酒,您可千万不要卖给他。
叶舟说:我答应可以,你不能再说给我那二百坛酒的本钱的事。
肖恩巴图只得说:好吧。
叶舟说:别人我可不放心,他把酒买回去兑了水不砸我的招牌吗?放心好了,雪驼国只能有一家老船长酒行。
肖恩巴图说:那就行,萧老板您可真是我的贵人,实话跟您说吧,我这酒还没运回去就已经收了五百坛的酒钱了,这回我要拉一千坛回去。萧老板我搭上您这趟车可算是顺了风了。
叶舟说:很好,巴图我没有看错你,好好干,这才刚刚开始,你们雪驼国有六座城池,也可算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一定要好好干。
巴图说: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辜负萧老板的信任。
叶舟说:你懂得我说的好好干是什么意思吗?
肖恩巴图本来觉得自己听懂了,被叶舟这么一问又不懂了,他愣愣的看着叶舟像是等待指点迷津的孩子。
叶舟说:我指的好好干就是慎终如始,一开始怎么干,到生意火起来依然怎么干,不要越干越油滑,觉得往酒里兑点水顾客会尝不出来,那样是可以赚些眼前的钱,但那可是取败之路。
肖恩巴图憨憨的笑笑,说道:萧老板您放心好了,我的脑子里长不出那样的聪明。
叶舟说:好,其实我也看出来你是这样一个人,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卖我的酒,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喜欢吃什么菜?月亮城的饭店紧着你挑,我做东。
巴图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千万别和我客气,我现在可是财主,有的是钱;对了,往后不要管我叫萧老板,显着不像兄弟,管我叫船长。
巴图先低声说了这两个字“船长”,这样叫好吗?
叶舟说:非常好,和我最铁的几个哥们儿兄弟都这么叫。
好,那我也这么叫了,船长,我可就这么叫了。
叶舟说:这么叫多好,让人一听就知道你是我的好兄弟。
巴图说:船长,我有个事想跟你说,很有意思的事儿。
叶舟说:赶紧说,说完挑饭店吃饭去。
巴图说: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好人,在乡里乡邻不知积了多少德,圣人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从一开始自己做生意就不走运,不亏就算是赚了,后来只好给人做了仆从;我就跟我爹说,我说爹咱家的余庆在哪里呢?人家祖上不积德的都挣钱发财了,咱家祖祖辈辈的积德行善,怎么也见不到个回答?你猜我爹怎么说。
叶舟对这样的事还是很感兴趣的,充满好奇的问:老人家怎么说。
我爹说你放心吧,攒下的钱能要了人命,积下的德肯定会结出善果,憋着呢,这善果不知在哪里憋着呢?船长,这善果在您这里憋着呢?您就是我们家祖祖辈辈积德行善所结的果所做出的回答呀。
叶舟摆摆手,可不敢这么说,我也是为了赚钱,并不是菩萨,快挑饭店,去吃什么?
在路上我就想好了,去田姐那里喝羊汤、吃烧饼夹牛肉、啃羊蹄子。
叶舟说:你也知道田姐那里。
经常来月亮城的谁不知道田姐的羊汤馆。
叶舟又叫上麟角和两个在外面管事儿的温志勇和孟磊一起到田姐的羊汤馆大吃了一顿。
三个月后巴图又回来了,给叶舟带了好多特产,还带来了一个专门为他购买酒的肖恩图圣。巴图把肖恩图圣介绍给叶舟。他说:往后我得料理家中的事物,来的就少了,来这里购买酒就有我这位好兄弟跟着,和我一样,也是实诚人。
叶舟为巴图生意做的好打心里高兴,问他这回要多少酒。
巴图说:这回要五千坛,船长这回我可真发财了,咱这酒买回去多少都不够卖,我爹说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话一点都不假,余庆这不就来了吗?
一个雪驼国的人贩卖老船长酒的消息不胫而走,近一段时间在各地的客商中、月亮城的家家户户几乎都在说这件事。
当然孙龟民家也不例外,最近从他鼻子里喷出来的怪声更响亮了,仿佛心里的郁闷可以通过这种怪声释放出来。
叶舟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之前他过的是安逸的、无忧无虑的大财主生活,叶舟在他酒坊干活时,他就被他脸上时常洋溢着的自信的笑搞的心里不自在。按理说一个干活的,人家好好干活就是了,你管人家怎么笑干什么,他就觉得叶舟的笑里藏着一种不可一世,一种居高临下,这就一下刺激出了他本性中的征服欲;所以他想花大价钱把他留住,他非要把他制服,改变他脸上的笑,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像靳兴一样的奴才,结果被打了脸。
孙龟民是一个权利欲和征服欲都特别强的人,不管是什么欲望,太强了都不是好事,比如征服欲强的人碰上了叶舟这样的人他都想去征服,那真是从开始动这个念头就注定了一败涂地;如果他一开始知道萧遥其实是让葛丘人闻风丧胆的清扬城叶舟,他绝不会动这个念头。坏就坏在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玩耍,他始终没弄明白叶舟脸上那不可一世的居高临下的笑的源头在哪里?
一开始孙龟民以为叶舟成不了什么气候,到后来他感觉出了如果不加以遏制,他将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存在,所以他找到了熊成,没想到熊成拿了五十两银子,什么事都没办成,还被割去了十三只耳朵;到现在他竟然把生意做到了雪驼国去了,这是他从来都没想过的,他以为月亮城的大多数人都喝他的酒,他已经可以过上让人羡慕的生活了。确实也是这样,他现在如果放下思想上的包袱,他过的日子依然非常让人羡慕;不同的是他的心里已没有了从前的优越感,他的面前仿佛突然被立了一座大山,遮住了他的视野,挡住了他前进的路,碾压了他本来就不多的快乐,慢慢的这座大山从面前移进了他的心里,使他的身体增添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和郁闷。他问自己,我要就此屈服吗?他的心里狠狠的说出一个“不”字,然后鼻孔里又用力的喷出那一声怪响,似乎比驴喷鼻子的声音还要响。
他好怀念过去的日子,怀念萧遥没来月亮城的时候,孙龟民这个名字甚至超越了城里除了粮食大王常云以外的所有人,他几乎是站在月亮城的最顶端,他用一种低调的方式掩盖起自己的盛气凌人和目空一切。是的,那时候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在表面上又一脸和气,他走在月亮城任意一条大街上仿佛身上都带着一圈光环;那时候他也听说过汉国的叶舟和司马兰成,对他们的事迹也是耳熟能详,他想不管是叶舟在清扬城还是司马兰成在朝阳城,也不过是和他在月亮城所受到的崇拜差不多;虽然他没有过攻城掠地和开疆拓土的丰功伟绩,可这里毕竟没有战争,不具备攻城掠地和开疆拓土的先决条件。
那样的日子他还没来得及细细的品味就成了过去了吗?现在他在街上人们照例还会热情地喊他一声孙老板,可是他觉得味道已经变了,之前是发自肺腑的羡慕,甚至崇拜;现在呢?已经是同情多于尊重了。
他猜测那些和他打过招呼的人,肯定会在背地里谈论他,说老谋深算的小诸葛看来是江郎才尽、黔驴技穷了。
孙龟民没事的时候总在心里自忖,难道姓萧的就是我今生注定要渡的劫数吗?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孙龟民还不老呢?我非要和他折腾折腾,我不图别的,钱也够花了,我就图一场胜利,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人的一生,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特别是在所有的人都不看好的时候。现在所有月亮城的人都以为我完了,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这个时候我必须给他来一场惊天逆转,哪怕往后再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可人生是完美的;到时候全月亮城的人又会说小诸葛毕竟是小诸葛,他怎么会轻易认输呢。
孙龟民享受着一厢情愿的意淫带给自己的快乐,有一刹那,他还真就以为自己站在了胜利的云端。
孙龟民让人把胖子叫来,这个时候他最喜欢听胖子对他的见解的肯定和恭维,哪怕他明知道从他平庸的脑壳中酝酿出的肯定和恭维都像一个死不瞑目者的眼珠一样黯淡无光。,可对他来说却无比受用,就像想喝蜜水的人,实在找不到现成的蜜水,来一杯糖水也是可以聊以自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