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西域商人走了,叶舟让仆人重新泡一壶茶。
少俨说:听刚才那两位的话,你真能在不开坛的情况下,分出哪是你的酒?
叶舟点点头,说道:一个匠人要有这点能耐。
裴杰说:你早就往西域安排了人?
叶舟说:是啊,最怕的就是真货没到假货先到了,那就造成了谁先到谁是真货的假象。
少俨说:你早就想到了孙龟民会用你的酒名。
我想到了会有人用,但没想到会是他,我一开始把他当成一个很有骨气的人了,说到这里叶舟的两手一摊,我到现在还弄不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和我呕气还是为了多挣钱,这次他将一败涂地。
裴杰说:也只是在声誉上一败涂地,他家里的银子还是不少的。
叶舟说:如果我的酒坊垮了,他家里一两银子都没有,他也会很开心;家里花不了的银子,只能让他有饭吃有酒喝,但不能带给他打败我后的成就感;打败我是他的执念,我猜测最终让他真正一败涂地的必是他的执念。
叶舟笑笑接着说:两位哥哥,弟弟做的怎么样?没让两位哥哥失望吧。
少俨竖起大拇指,弟弟你才是高人,别人都说走一步看三步就算是高手了,你这刚迈出头一步就看到了全程,我和你杰哥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凭你这年纪,道行可是够深的。
叶舟说:两位哥哥的才华是没有施展,施展开必也是法力无边。
少俨摆摆手,快拉倒吧,我们的高明都是纸上谈兵,弟弟才是真才实干,把所学的知识全运用到了生意中和生活中。
叶舟说:一开始不是两位哥哥的抬爱,我也不会有今天的。
裴杰说:弟弟,可别这么说,是你给了我们机会。
少俨说:我常和你杰哥说,有的人处久了就会相互了解了,所以才有了日久见人心的老生常谈,可是我发现一开始觉得还能把兄弟看的清楚,觉得你是个能干出一番事业的人,可是现在怎么觉得越跟你处的久了就越是让人捉摸不透了呢?兄弟你到底有多深,还藏了多少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你的顶点到底在哪里?我们站在一个什么样的高度才能够仰视到你的脚。
叶舟做无地自容装,说道:哥哥千万不要如此抬举,我也是个俗人,你把我捧得太高,我会迷茫的,说着叶舟站起身来。估计现在萝卜精的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我现在就去当着他的面把我的酒挑出来。
孙龟民门口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院墙上、房顶上能立住人的地方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是要亲眼看看这个前几个月把他们陷入水深火热中的大人物,今天是怎么让一个他眼中的外来户当着全城人的面儿打脸栽跟头的。
叶舟到了后,围的严严实实的人群自动的裂开一道能让他走到人群中心去的口子,叶舟走过那条人群裂开的口子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萧老板给他点颜色看看”。
然后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的“给他点颜色看看的声音”。
孙龟民知道自己开始把酒装进烧有“老船长”三个字的酒坛时就得罪了全城的人,可是他没想到他们恨他到如此的程度。
叶舟进到人群中间的那个围出来的圈子,此时他想起了在清扬城和司奇给潘虎治腿时的场景,那天他率领着全城的年轻人在清扬城刮起了一阵青春风暴,今天是在异国他乡,他把这些月亮城的百姓都看成了清扬城的乡里乡亲,把麟角、志勇、少俨、裴杰看成了司奇、铁奇飞他们,把孙龟民看成了潘虎。今天他在这里又要用另一种形式刮起一场风暴。
叶舟双臂伸直往下压,示意人群安静,人群安静下来。叶舟双手抱拳,面带恭敬的笑和孙龟民打招呼,非常有大将风范。
孙龟民又看到了叶舟脸上那最让他生厌的自信的笑,若说一开始看到他这样的笑时不理解,不知道他这自信的根源在哪里?现在他理解了;一个穷人可以壮阔,一个懦弱的人可以装的很勇敢,但时刻洋溢在脸上的自信是装不出来的,那是从骨头里从灵魂的深处渗出来的,就像一棵树若非常茂盛,必是根扎在了深厚并肥沃的土地里了。
相对于叶舟脸上的笑,孙龟民脸上的笑就比较脆弱了,看上去像被扔到岸边的一条濒临着死亡的鱼一样,努力的翘着头甩着尾巴,可就是跳不到水里去。
他们两个虽然一直在暗中较劲,可是真正在场合上正式见面,这还是叶舟不在他们酒坊干活后第一次。几年了叶舟没有什么变化,大概岁月也珍爱他这么完美无缺的容貌,所以舍不得在他脸上留下足迹,如果说有变化,那就是在成功的事业的衬托下,让他显得更意气风发了。
再看孙龟民就不一样了,这几年由于不正当的心思花的太多,让他的脸看上去苍老的超出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叶舟说:孙老板几年不见一向可好?
孙龟民冷冷的说:托萧老板的福,非常好,他指了指摆在地上的四十坛酒,说道:闲话少叙吧,你不是来区分这四十坛酒的吗?如果分不清,是不是也该有什么说道。
叶舟看看地上四十个一模一样的酒坛,脸上的神情就像前几年在阵前检阅自己的军队一样,他说:是需要什么说道,如果我分不清这些酒,就算我和这些商人合起伙来敲诈你好了,到时候不管是坐牢还是罚钱有城主斟酌。叶舟说完向潘少龙一抱拳。
潘少龙很为叶舟捏了把汗,他觉得叶舟不该把话说的这么满。可是说出口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去了。他说:这样很好,萧兄弟这话说的很讲道理。
不等叶舟说话,刚才那个领头的商人先说话了,如果分得清呢?
叶舟向孙龟民点点头,表示他也要问这句话。
孙龟民坚决不信叶舟在不开坛的情况下能把老船长酒和月亮河酒分得清,他之所以当着众人的面信誓旦旦的把话说得这么狠,无非是想要震慑住他,让他打退堂鼓。酒坛外表一样,不开坛,狗鼻子也分不清哪个是老船长,哪个是月亮河。
孙龟民眨巴两下眼睛,抽一下额头,从鼻子里弄出驴喷鼻子的响声,非常有气势的说,如果你分得清我就把西域商人的酒原价收回,并赔偿他们来回的盘缠。
叶舟带头鼓掌,然后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孙龟民说完这段有气势的话,又听着排山倒海般的掌声,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豪迈。他更自信了,心里说姓萧的,怎样?我没让你震慑住,该你出丑了,他说:萧老板请吧。
叶舟脸上照旧挂着自信的笑。
孙龟民看了叶舟脸上的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这笑不是生硬的装出来的,是成竹在胸的笑,可他话已出口,并且还是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儿。他劝自己说,不,我只是有些激动,潜意识中故意把问题往坏的方向想罢了,没事的,没事的。
叶舟向的人群的各个方向抱拳道:叶……他一怔,意识自己错了,改口道:萧某人献丑了。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像当年在战场上和决胜场说“清扬城叶舟在此,不服来战”时一样,有着大杀四方的气势。
刚才那一怔只有两个人在意了,一个是苏瑶,她知道叶舟一激动忘了自己是老船长酒坊的老板萧遥了,幸亏那舟字没有说出来;一个是孙龟民,他把叶舟这一怔理解为紧张,所以他更确定一开始自己那个不祥的预感是潜意识中的假象了。
叶舟走到酒坛前,蹲下身抱起第一坛酒,手放在坛底,鼻子凑到密封着的坛口闻闻。
此时在场的上千人都像睁着眼睛睡着了一样,不,睡着了尚有鼾声,这静的只能听到叶舟“闻”完一坛酒后把酒坛放到青石板路上的声音。人们的呼吸声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一点响动就干扰到叶舟的判断。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叶舟把酒分成了两部分,他指着地上的酒坛和孙龟民说,这二十坛是我的酒,那二十坛里面装的是你的酒,你可以开坛尝了。
叶舟说完退出两步。
孙龟民拿着胖子刚给他拿来的酒碗,让一个伙计开叶舟说的老船长的酒坛。
伙计开了酒坛,往碗里倒了一碗底酒,孙龟民把酒倒进嘴里,没错,这不是他的酒,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道,他不可能一坛也挑不对,只是我第一坛就尝到了他挑对的一坛。
然后伙计接着开第二坛、第三坛、一直尝到第十坛,每一坛都是老船长。他开始心慌了,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对,里面就算有一坛他月亮河的酒也能算他输,他尝到最后,二十坛,每一坛都是老船长。孙龟民心里疑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做到的?不可能,可能是我喝的太多了,尝不准了,对,尝不准了。
孙龟民不愧是见过些场面的人,心里的慌乱丝毫没流露到脸上。他又让伙计开了几坛叶舟说是月亮河的酒,他也都尝了,他尝不错,这都是他自己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