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他正值壮年,因为武功奇高,又因为自小聪慧,跟着经商塞外的管事学会了不少西域语言,竟然在朝廷的一次全国选拔塞上脱颖而出。自此后他便随张骞出使大月氏,任向导翻译。
可叹的是,当年声势浩大的上百人的探险队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张骞,另一个就是身兼翻译、保镖、向导多重职务的他。
站在一旁的小子不知道这个老丈得了什么毛病,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又悲泪交加。
小子递了一张抽纸过去,老者擦了一把眼泪,突然感觉不对,一抬东西,看到了手里握着的是一张黄金纸,顿时就怒了。
“这不是暴殄天物吗?竟然用黄金纸擦眼泪?”
小子似乎很能预料到老者的激烈反应,急忙回到:“这是纸巾,最低端的纸张,做不了黄金印纸,才被刘东主制作成了纸巾,也就是皇宫和师父才有资格用,旁人还没资格用呢!”
老者望着桌子上一捆的黄金纸,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收起了怒气,将黄金纸好好地叠好,又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小子又是一番鄙夷。
不过,老者的这一声断喝却把楼上的倪宽惊醒了。
他听出了老友的声音,急忙穿好了衣服,踏着拖鞋就下楼来。
“哎呀,老甘!你终于来了!我真是盼星星盼月亮!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倪宽从楼梯上噔噔几下子就窜到了跟前,搂住老者激动地直拍后背。
望着两位老人这般熟识,站在旁侧的小子终于露出了笑容,对刚才自己对老者的鄙视进行了一番揶揄和无视。
两人重新落座,小子又很干眼神地给老者新上了一杯茶。那茶香和颜色比之前的好了好几倍。
喝着这苦苦的茶,越品越觉得清香润泽,沁入脾肺。
耳畔的琴声还在低低哀叹,让老者的眼神里再次浮现了大漠的悲苦岁月。
倪宽便用这古琴的话题岔开,讲述这座楼的二楼为古琴教学班,是一位女师父在教授学徒。老者方才醒悟,还以为倪宽老了老了,丢失了儒士的风采,买了歌姬在给他消遣。倪宽哈哈一笑,便觉得自己就算有那个风情,也没那个财力。
若不是有一个能干的弟子,自己也住不到这么好的书院里。
“老甘,老夫写的时候异常忐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没想到到底还是来了。这让老夫特别欣慰啊。”倪宽端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小口。
老者微微点头:“我本来想着在深山老林老死算了,遭了大半辈子的罪了,只想着安安稳稳地度过终老。但你在信中所言,说是我的经历能够帮助大汉王朝改天换地,我觉得我一把老骨头累死不算什么,但绝不能耽误我大汉王朝的进步啊。”
“老甘你太谦虚了,人人都说张骞出使西域,但知情人都知道没有你老甘,张骞那斯怎能活着回来?若不是你这个神射手,杀敌无数,过五关斩六将,他张骞能够到达西域?如果不是你从万里高空上射区烈鸟充饥,回来的路上,早就饿死了,哪有什么张骞啊。”
倪宽越说越愤愤不平,为老友的低贱身份发怒,为老友的默默无闻发怒。
颇有点儿愤青的气魄和胆识。
老者却苦着脸摆着手摇了摇头。
不过,提到神射手,他这才想起来,刚进书院的时候发现了两个好苗子。
当倪宽听完河畔两个臭小子比射箭,倪宽便哈哈大笑起来。
“老友若是喜欢,我就拨这两个臭小子当你的关门弟子。若是你嫌少,那就在全书院进行射箭比赛。优胜者都可以成为你的弟子。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能成为你大汉第一神射手的弟子,那是他们的荣幸,八辈祖宗烧了高香了。”
倪宽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不妥,他突然想起了刘病已的爷爷是刘据。
心里慨叹,那一世的风云变幻至今想起来都让人痛心。
随着刘据的去世,儒士们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好不容易借着春闱论辩会重振儒士在朝中的地位,不知道这群小子能不能担负地起这份关于儒家学派勇震朝纲的大业。
倪宽当了临时导游,两人边在书院内走着边给老友一一介绍。
望着正在粉刷墙壁的一栋栋小楼,倪宽叹息到:“再有半个月,老友便可住进这小院子了。书院里每位老师都有一栋这样的二层楼。”
“哦?教书不但拿薪资还会分配住房?”老者的眼里翻滚起了泪花,激动万分。
“当然了!老友可以将家眷搬来,照顾你的起居。”
老者却黯然神伤:“前些年的灾荒,全家人都染了疾病一一离去,只剩下我这个孤老头子了。”
倪宽这才错愕,急忙宽慰到:“放心,你的身子板这么好,老夫做主再给你续一弦。”
老者摆了摆手:“不想了,我的身份低贱,不能祸害了人家,让我的侄子来照顾我吧,他日日在湖上打鱼也混不饱肚子,也没什么本事,就让他来照顾我,从我的例钱里抽出一些来给他就行。”
倪宽摆了摆手,“老夫安排他到食堂里打杂就是了,他的例钱书院给出。”
老者甚是感动,点了点头。
老者又想起那两个心意的弟子了,便催着倪宽赶紧给自己介绍介绍。
路过两名学子正抬着一个桶朝湖泊方向走。暮春时节,教室里有些闷,学子们习惯了抬了水往教室里泼一些。
倪宽问到:“见到刘病已了?”
“回师父,他在教室里趴在桌子上睡觉呢。”
“好!去吧!注意安全。”
“喏!”两位学子施完礼便拎起扁担和木桶走了。
两人来到教室里,果然看到刘病已睡得正香。
郭福正好睡醒,起身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见到师父到来,急忙起身见礼。
倪宽示意他叫醒刘病已。
等刘病已被推醒,他也长着嘴大哈欠,却见到师父前来,却也十分淡定地起身,向师父施礼。
老者先问话了:“你的射箭术跟谁学的?”
刘病已早就预料到此人会这么问自己,但没想到他跟倪宽这么亲近,便更加高看了他一眼。
刘病已微微施礼,回到:“我师从一人,师父教会了学生的箭术。但师父教导学生,不让我在旁人面前提的名讳。实在不方便说,还请尊驾原谅。不过,提了也是无名之辈,在尊驾面前简直就是献丑了。”
倪宽有些愠怒,不就是那个朱安世吗,干嘛藏藏掖掖的。
他刚要开口教训刘病已,却见老友哈哈大笑:“哈哈,这么爽直的人确实是条好汉子,不错,不错,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