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昏暗,空冷,仿佛没有人。
一星灯火,在风里轻摇。
一扇敞开的窗仿佛已被人遗忘,面朝着黑暗的夜晚,孤独的燃着一点孤独的烛光。
瞎子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握着一只杯子,一手抱着一只坛子,安安静静的喝着酒。
一扇门的距离,屋子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而屋子外面却是截然不同的状况。
没想到这间酒楼不只白热闹,就连晚上也是一样热闹,吵吵嚷嚷的声音,好像鸟市一般热闹,虽然没有敲锣打鼓,但叮叮咚吣声音从来就没有断过,简直吵得人睡不着。
瞎子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好像也听不见。无论外面的人如何闹腾,似乎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就坐在属于自己的地方,慢慢品酒,享受安宁。
“噌噌噌!”
一连串拔刀的声音。
“噔噔噔!”
一群人跑下楼的声音。
不久又是“哐哐当当”的打砸声,紧接着又是客栈老板和伙计们劝架声和哭闹声,再接着就是房客们围观看热闹的声音。
就算不用亲眼去看,也知道楼下正打的热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群人在楼下热闹的打了一会儿,然后又追到了街上去继续打。
刀剑的声音越过敞开的窗,传进了屋里。
瞎子似乎还是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从一开始,在他的脸上就没有见到过一丝变化。但是,就算他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但鼻子却可以闻得见。
从窗口灌进来的风已变了味。
血。
风里夹带了血的气味。
血的气味好闻吗?
显然是不好闻的。
瞎子虽然看不见,虽然听不见,但是鼻子却能嗅得见,所以,他开始皱眉。他一点也不喜欢血的气味,更不喜欢墙外的热闹,和外面的热闹比起来,他更喜欢坐在屋子里安静的喝酒。
这地方虽然,不过聚集到一起的人真是一点也不少,全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江湖客。这些江湖客很显然都和瞎子不一样,他们似乎都是非常喜欢看热闹的人,或许他们只是觉得住在房间里面睡觉是一件很无聊的时候,他们觉得在这个时候需要发生一件有趣的时候供他们打发时间。
于是很快的,整座客栈的大门都被围观的人堵得死死的。
江湖人就是这样,走到哪里就打到哪里,处处都有纷争,时时都有刀光。有人挥刀,就会有人受伤。
这原本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可是却招来了所有住在这里的江湖人。
打架的两帮人。
人数较少的一边也不过三个人,挥动着雁翎腰刀,银光三道,阴狠毒辣,招招是险。手法诡异,又衣着奇异,一看就是来自异疆。
而人数较多的另一边足足有十七八人,着装不一,武器不一,就连身手路数也不一的人,嘴上叫嚣的厉害,手上的功夫却不怎么样,显然就是一个由乌合之众结合起来的帮派组织。
对一个帮派,很少有人去在意。大多数人在意的,是那些奇装异服的人,而且很多人已经看出了他们的身份。
诡异至极的武功路数,出手十分狠毒,几乎招招都要置人于死地,实力简直就是一边倒的趋势。
这些人是谁?
裹在被子里的书生衙差田秀书一边跺着脚,一边紧张道:“炫黑绣龙服,雁翎银腰刀,还带着银铃手环,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些人应该就是传中出没于西域沙漠的杀手,古月人。”
古月人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其实,很少有人能真正了解这些异疆人,对于这些这些异疆人,所有饶印象就是两个字:暗杀。
传闻,这些杀手常年居住于西部沙漠地域,出没无影,手段毒辣阴狠,杀人从不留活口。每每接到暗杀任务,往往都是全数屠尽,斩草除根。
这种从事暗杀活动的人,向来都是来去无踪,出入无形,行事低调,很少在人前『露』面,可是这一次怎么会和一群乌合之众在这种场合下大打出手?
就这么一群乌合之众,也值得让人花钱请杀手来处决?
很显然,没有人会这么做,因为杀鸡从来都不需要用牛刀。想要除掉那十几个人,根本用不着请出三个古月人。
既然不是替人办事,那么古月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这也并不是一件很难令人猜出答案的事情。
古月人出现的时机,再结合最近发生的大事,想必那三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定然和白落裳有关,而和这些乌合之众动起手来,想必也跟白落裳有着关系。如果是关于白落裳的下落,那么引起这么大的纷争也就不奇怪了。
若是这一条消息是掌握在古月饶手里,想必江湖上很少会有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敢贸然与他们动手。
而眼下的情况,很明显消息是掌握在这一群乌合之众的手里。
在这里,大多数人无疑是想要得到这一条消息的,因此所有人都出了门,观望着,有些忍不住,蠢蠢欲动。
凡事有关白落裳的消息,在这些饶眼中,都变得好像一张藏宝图,人人都希望能被自己占有,都不希望别的让到这张藏宝图。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想要那一条并不肯定是否真的存在的消息,就好像楼上那个瞎子,他就没有出去,不过就算他出去也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那个瞎子,还有一个人似乎也不对白落裳的消息感兴趣。
在涌动的人堆里,很快就钻出一个背着包袱的人挤进了客栈大门,虽然有些寸步难行,但他毅然逆流而上。
别人都挤着出去,他却逆着往门里挤,就算两次被人群推出去,他还是固执的往门里走。没有人注意到他,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不会去管他。
等他好不容易挤进门,额头上都已经开始出汗。
他先是回头看了看拥挤的人群,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被人踩脏聊鞋子,见鞋子上被踩出一层污泥,他忍不住皱起眉。
这双鞋子是他今早上才换上了,新订做的鞋子,虽然瞧着没有什么新奇的花样,但花的钱一点也不少。二十两银子定做,就这么被人给踩脏了,要他不心痛,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
他掏出一张手帕,蹲下身去,心翼翼的擦了擦鞋面,但是不管他怎么擦,也始终没办法让擦掉上面的污渍和印记。
盯住鞋子瞧了半,他很生气的回头往那拥挤的人群狠狠瞪了一眼神,可惜根本就没有人注意他,因为所有人都只看着外面,目睹着发生在眼前的屠杀。
杀人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只得吞下这口气。
虽然他很心痛他的新鞋子,虽然他的损失很大,但很快他就释然了。因为他找到了一个比他还要难过的人,这个饶损失比他还要大。
这个人,就是客栈的老板。
门里的情况可以是一团糟糕,桌椅板凳几乎全数被砸坏,杯碗酒坛更是被砸坏了不少。
客栈掌柜趴在柜台底下,一边哭着,一边哆嗦着,可能是被正在发生的打斗吓坏了。
江湖人争斗,就算是报了案,官府也不会出面来管,因为根本管不了,也不敢管。
在这里住下的江湖人,大多数还是皇城荥都的那位栎王爷遣派出来的人,那栎王爷是什么身份?自然是一般人惹不起的身份,地方官当然是更加不敢管这种江湖事的。
掌柜趴在地上,心情不出的难受,不尽的悲凉,他捧着胸口,好像胸口的心脏已经被人生生掏了出来死的。
这两的银子的确是赚了不少,可是现在被人如此一砸,基本全部亏出去了。
瞧着掌柜一脸的悲痛,那人突然就觉得,自己的鞋子脏了好像也不是一件特别不幸的事,想到这里,心中还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好不容易挤进门的青年拍了拍袖子,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脏鞋子,然后抬头挺胸的朝柜台走了过去。
青年在柜台前站了许久,掌柜还躲在柜台底下,却还没有起身,更没有抬头来看他,好像完全就没有发现他的到来,所以他只能敲一敲柜台。
正在悲伤发呆的掌柜被提醒回了神,扭过头来。
青年本来想要问掌柜要一间房,可是看别人是这样一副样子,也省了口水,直接丢了一袋银子在掌柜面前。
掌柜看见这个长得像个狐狸一样的男人,衣着异常华丽,再仰头看了看柜台上的银袋子,眼睛突然有了一些光彩。
青年将钱袋子推到地上。
掌柜又看了一眼青年,才捡过袋子,往里瞧了一眼,最少有五十两的银子。
掌柜的眼睛突然一亮,那一点点的光彩变大了不少,看着银子,又看看青年,忙惊喜的笑着道:“公子就是昨日定了客房的那位公子?”
青年用手中的手帕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点头,眼睛眯成两条缝,好像狐狸的眼睛。
掌柜神『色』一敛,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道:“客房还给公子留着,就在字一号,我带公子上去。”
青年却摇了摇头,微笑着直接走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