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裴铮一行人行至顾家门前，天才刚刚放黑，街上仍有行人，为何顾家大门紧闭？他让不言上前敲门。
身后跟着奔波了一路的沈云苓也动作利落地下了马，心里有些不安。
他们是从前街拐过来的，路过顾家曾经的产业之时，发现竟都被摘掉了牌匾，改了名字，没见到姑母一家的身影，她心有不安也算正常。
沈云苓盯着家门，双手紧握成拳，死死抠着掌心，行为举止无一不透露着紧张。
“祖母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是收到了这边的回信，她才把结果告诉你的。”沈云苓的异常被裴铮察觉，他头微微侧过，小声说道。
她当然不是在怀疑裴家老太太诓骗她，沈云苓摇了摇头。
裴铮余光瞧见沈云苓的动作，便又问：“那是，近乡情怯？”
音刚落，顾家大门就被人从里打开，沈云苓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她和连翘对视一眼，主仆二人默契非常。
丢下裴铮他们，跑向了来开门的人面前，连翘哽着声音喊了声，“娘，我们回来了。”
来开门的正是连翘的母亲，顾沈氏的得力助手——王嬷嬷。
王嬷嬷虽没瞅清来人，但自己的闺女的声音她还是听得出来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而后便看到了同是女扮男装的沈云苓，表情有片刻的怔愣，眼眶瞬间蓄满了泪，“姑娘……”
久别重逢固然喜悦，可该有的礼数也不能断，王嬷嬷把连翘推至一旁，再面向沈云苓深深行了个礼，声音微颤，“姑娘，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沈云苓虽不是顾家亲生的孩子，但却和亲生没什么两样。
不光是顾沈氏他们待她极好，就是府里的下人，也拿沈云苓当顾家姑娘看的。
因着沈云苓不能言语，府上大多人都自发学了手语，日常简单的沟通是没问题的，生怕沈云苓在家里闷到。
也是在顾府，沈云苓度过了一段非常安逸快乐的日子，她会把在这里所有的好都珍藏在心里，那样再遇到难过的事，就不会苦了。
沈云苓对着王嬷嬷会心一笑，门口不是叙旧的地方，又比了比身后裴铮一行人，王嬷嬷立马会意，“是老奴高兴傻了，没了规矩，怎好怠慢贵客，夫人老爷都在屋内等着呢！”
王嬷嬷让连翘带路，自己则去安排裴铮他们的马，这事本应有家丁来做，为何要王嬷嬷亲力亲为？
沈云苓脸上布满了疑惑，但这么多人在场，她不好问，只好将疑问压在心底。
“怎么还愣着？不是一直想回家来吗？”裴铮路过沈云苓身边时，说了一句。
等沈云苓回过头时，裴铮已经在连翘的带路下走了一段距离了。
是呀，姑母还在等她呢，沈云苓小跑着跟了上去。
顾家就是普通的药商，宅子自然是比不过裴府，但对沈云苓来说，便是皇宫，也及不上顾府分毫。
没走多久，就来到了会客的花厅，沈云苓也如愿见到了姑父姑母，坚强了许久的她终是没忍住，泪水决堤。
她扑通一声跪下，跪行至顾沈氏膝前，趴在她的膝盖上，肩膀不可控的抖动。
裴铮见此情景，心里生出几分不自在来，触及顾姑父看向自己满是歉疚的眼神，不自在的感觉更甚。
他向顾姑父点头问候，然后指向外面，得到对方的回应后，才转过身走出去，站在廊下，望着池塘里的锦鲤放空。
他想，也许此时，应给沈云苓和亲人一些独处的时间。
沈云苓本来以为，她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让姑父姑母担心，可一看到面容憔悴瘦了一大圈的姑母以及突然一头白发的姑父，她实在没能忍住。
都是她不好，她不孝，她动作太慢，顾虑太多，才让姑父姑母在狱中受尽折磨。
“好孩子，别哭了，哭得姑母心都碎了。”顾沈氏轻轻拍着沈云苓的后背，柔声道，“让姑母好好看看你。”
沈云苓这才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努力挤出一个笑，比划着，「姑母，是我不好，让您和姑父受罪了，兄姐呢？怎么不见他们，他们还好吗？」
她平日和两位兄姐关系最好，怎么今日她回来却不见二人的踪影，沈云苓表示奇怪，也就问了出来。
“好孩子，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和你姑父都知晓，若不是你牺牲了自己的婚事，咱们一家恐也无缘再相见，只是这样你太委屈了。”
“我和你姑父已是土埋半截的人，可你还有大把年华，为了我们牺牲如此之大，实在不值……”
顾沈氏轻声说道，她紧紧拉着沈云苓的手，眼底也是泪意汹涌，却对沈云苓问起自己一双儿女之事只字不提。
沈云苓连连摇头，怎么不值？人活着比什么都值！
姑母养育她一场，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姑母一家赴死，要她置身事外？
不，她做不到！和生死比起来，她的终身大事算不得什么。
「姑母，我不委屈。」沈云苓的眼神坚定，和顾沈氏比着手语，「唯有你们都在，蛮蛮才踏实。」
只是长姐和哥哥呢？为何还没见人，她想问，可明显姑母在回避她，沈云苓向姑父投去询问的目光，得到的只是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想起自己自进门时看到的景象，紧紧咬住下唇，红着眼眶看向顾沈氏。
顾沈氏曾说，沈云苓生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最是动人。
她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终是没能绷住，放声哭出来，“他们……他们没能熬住！只差了一天，哪怕再挺一天呢……”
这是什么意思？
沈云苓的泪水凝在眼眶，脸上的表情渐渐僵硬，下意识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漂亮的眸子里写满了震惊。
可姑母哭得几乎要断了气，她如何再去求问更多？
沈云苓看向一旁同样在抹眼泪的姑父，又快步上前，「姑父，长姐他们……」
不，她也没有勇气做出‘遭遇不测’的那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