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苓还不知道裴铮回来了，是第二日一早去寿康居请安时在门口遇到，才知晓。
二人并肩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
“你的腿怎么了？”走了半天，裴铮忍不住开口询问。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比昨日严重了，今日走路比昨日还慢不说，竟还要人扶着？
难道她不知道给自己的伤上药？
他看她这腿是不想要了吧！想借此博取他怜悯，想一直赖着他！？
就这么半天，裴铮心中涌现出无数猜想。
“爷，少夫人昨日不慎扭了脚。”连翘怕裴铮因为她们脚程慢而降罪，赶紧解释道。
至于昨夜发生的一切，沈云苓不许她提起。
扭了脚，裴铮顺势看向沈云苓的双脚，果然见到她肿得老高的右脚踝，眉头的纹路更深了。
“这样还去祖母面前晃什么？明知道她身体不好，还最为疼爱你，你这样不是徒惹她着急？”
沈云苓听出裴铮话里的不耐和恼火，忙躬着身子，吃力地退后几步，温顺得不像话。
裴铮盯着她领口露出的那雪白的颈，喉结滚动，想起他们似乎是很久没有行事了。
霎时一股冷风吹来，将他跑偏的思绪拉回，裴铮沉声道：“你今日不用去寿康居了，省得祖母担心，我会同祖母打招呼的，你回吧。”
闻言，沈云苓先是一愣，而后欠身行礼，对着裴铮规矩一笑。
又是这样，看不到一丝真情，裴铮眸光暗了暗，拂袖离去。
沈云苓也不想去寿康居，既然裴铮不叫她去，她也乐得清闲。
在连翘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了霁月轩。
想起昨夜陆今安那个有些泛旧的香囊，沈云苓让连翘拿来针线，心想，就当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吧。
*
寿康居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归家了。”老夫人瞟了一眼坐在下首处的裴铮，“眼里也是没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子了。”
“这里今日就我们祖孙两个，我且问问你，那日承诺给我的，不作数了？”老夫人的拐杖重重落下，看得出，她是真气得不轻。
裴铮讪讪，“祖母这是哪的话，孙儿不敢，您别动怒，身体要紧。”
老夫人冷哼一声，“稀奇了，还有你不敢的事儿？”
昨日沈云苓出府寻裴铮的事，老夫人是知道的，至于去何处寻，她更是门儿清。
如今人虽然是找回来了，但小夫妻两个好像更生分了。
老夫人其实并不关心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想的只是再这样下去，别说是三年，就是十三年，她也见不到曾孙。
再说到时，她恐怕早成白骨一具。
“子陵，祖母就那么一个心愿，你若不想祖母抱憾而终，该如何做，你心中清楚。”
老夫人这会儿态度柔和下来，神色落寞的模样让人心生不忍。
裴铮起身，走到老夫人面前蹲下身子，哄道：“祖母莫气，前些日子是孙儿使了小性子，经过这段时日，孙儿也想明白了，也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他双手包住老夫人的，正色道：“祖母放心，孙儿定会努力，达成祖母心愿。”
老夫人叹了口气，“祖母也不是有意逼迫你，我何尝不知你对沈氏厌恶至极，要你同她夜夜同榻，是有些难了……”
她拿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裴铮的头，“你是祖母一眼看到大的，祖母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罢了，祖母也不强求了。”
老夫人叫来冯嬷嬷，“阿珍啊，你把那文书拿来。”
文书？裴铮不解地看着老夫人。
还不等问出口，冯嬷嬷便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出来。
老夫人靠坐在椅子上，声音疲惫，对裴铮说：“你看看吧。”
裴铮接过来，还不等看内容，就被前面的三个大字惊到了，“和离书？！”
老夫人嗯了一声，“祖母知道，有的事强求不来，可祖母不甘心，如今试过了，也看清了，子陵啊，祖母不逼你了。”
她给冯嬷嬷使了个眼色，冯嬷嬷退了出去，将门关好，老夫人这才继续道：“当初让你娶她，实在是荣王那边逼得紧。”
“如今，容乐县主已嫁他人，其他的官家小姐便是再倾心于你，想必也不会甘心做续弦，祖母有的是办法将人拦在门外，剩下一些难嚼的骨头，祖母也已暗中为你摆平。”
说到这，老夫人长出一口气，“幸亏有沈氏做障眼法，才能让这些事如此顺利。”
“子陵啊，咱们毕竟是亏待了人家。”老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人家休书未免太过绝情，祖母便做主，写了封和离书，这样日后她出了裴府，若是想再嫁，面上也能好看些。”
和离？再嫁？
不知怎的，这消息对他来说本应是值得欢呼雀跃的，可现下听祖母说完，心里却堵得厉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感。
想到她要和别人同榻而眠，为别人生儿育女，裴铮就拱火。
“祖母。”裴铮定了定心神，扫去心头莫名的不适感，“您说得对，是应该给她和离书，但却不是现在。”
“您放心，您心中期望的事，孙儿会努力达成的。”裴铮承诺道，随后收起那张和离书，“这个，等到合适的时机，孙儿自会交给她。”
说完这事，又同老夫人说起沈云苓扭伤，这段时日不便出门，他就没让她跟着来。
“既如此，那便让她好好养着吧。”老夫人拿起桌上的珠子，轻轻捻着，“既然你心中有成算，那沈氏的事，你就看着办吧。”
裴铮应了声，“那祖母好生休息，孙儿去忙了。”
“嗯，你去吧。”老夫人回道。
等裴铮离开，冯嬷嬷再进来时，老夫人眼中的倦意尽褪，“阿珍啊，你说子陵这次，能不能让我如愿？”
冯嬷嬷给老夫人续了些茶水，才附和道：“老夫人这招以退为进甚是妙，老奴刚才看铮哥儿离开的样子，觉得这次八成是有戏的。”
她宽慰着老夫人，“您呀，就等着抱曾孙吧。”
老夫人望着檐下已空的鸟巢出神，喃喃道：“但愿如此吧。”
裴铮回到霁月轩，便进了书房，将那封和离书夹在书中藏起来之后，唤来了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