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行则拿着餐盘凑到黎清身边，大尾巴微微甩动，悄声问他，“不告诉姓林的，能和自己人讲讲吧？你那三条信息具体想表达的是什么？”
黎清捡食物的手一顿，对于苏谨行所说的“自己人”三个字有些不自在，他觉得胸膛有些热。
嗯，大概是自己模拟的温感系统坏掉了吧。
黎清默默撇开眼，回应苏谨行，“其实我还不确定，等今晚把二楼解决完才能确定。”
苏谨行偏过头去看黎清，最后笑出了声，“所以你刚才是骗他的？”
黎清紧抿着唇摇摇头，“我没骗他。”
他随意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将盘子放在桌子上才继续道“其实已经确定个七八成了，况且我提供的信息本身也只是一个大方向，顺着这个方向做些场外验证才能得到真正有趣的东西。”
“而且你们总说这个游戏场是异常的，同时又总会提到你们的会长和至正那边的会长，我觉得可能工会的会长都想要这种信息吧？”
“所以我就赌了一把，不过我也只是说他们会长应该会感兴趣，应该而已……”
黎清越说越小声，直到彻底静音，苏谨行倒是不在意，反而还觉得黎清做的不错，“那你也不算说谎，况且兵不厌诈，信与不信本来就是他的事情。”
“嗯。”黎清放下心笑着应了一声，犹豫一瞬又开口，“单看那三条信息确实有些模糊，但如果是你们感兴趣，我可以直接解释给你们听，但进一步的准确性还要等我晚上确定……”
“没关系。”白木熙坐在黎清身边，他垂下眼眸，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等你确定要加入弑乌再说吧，我们现在还没东西和你交换。”
黎清一愣，胸膛的温度好像瞬间降了下来，他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食物，片刻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很小声的嘟囔，“嘁，我又没说要你拿东西来交换，在和我计较什么……”
“嗯？你说什么？”黎清的声音小又含糊，苏谨行狐耳抖了一下没听清，但又感觉黎清好像确实说话了。
黎清也后知后觉自己很矫情，心中一些自以为是的想法被戳漏，现在又还要嘴硬。
总之他是没好意思讲出来的，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说话。
但这之后，白木熙就发现自己给黎清夹虾饺被拒绝了，还是很坚决的那种，黎清甚至要拗过身子，几乎是背对着他吃东西。
白木熙这次是真的摸不透黎清怎么了，本着先发掘自身错误的原则，白木熙开始回想自己做了什么。
结果都回到601公寓了，他还是没想出来。
这段时间里苏谨行也能明显感觉出不对劲，虽然这俩人平时交流也不算太频繁，但是也不像现在这样一个比一个心不在焉。
不过，当苏谨行一问，黎清对他的态度倒是没变，还是正常的搭话，面色平常地说着没事。
白木熙对于苏谨行的疑问，只是沉默着摇头，又见黎清唇角微勾与苏谨行交谈的模样，就更加费解。
白木熙总感觉黎清只是在莫名其妙的针对他，心里也不禁堵得慌。
当黎清进入卧室后，他破天荒地没有跟进去，而是自己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苏谨行见状凑过去坐下，调侃道“你家小朋友都进屋了，今天不尾随？”
白木熙幽幽叹了口气，微微蹙起眉望向苏谨行，那是一种苏谨行从没在对方眼中见过的复杂神情。
只听他用低沉又认真的嗓音开口，“我在思考，我是错了，还是没错。”
苏谨行一噎，真不懂白木熙怎么突然开始思考这个哲学性问题，他无语起身，走向自己的卧室，“行，那我不打扰，您继续自省吧。”
白木熙当真继续陷入沉思，殊不知，黎清此刻也在卧室中反思。
其实，黎清并不是在和白木熙置气，而是在思考自己是否应该和白木熙划分一些界限了。
白木熙今天那句话不禁让黎清多想了些——他们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黎清想象的那般好吧……
自与白木熙初识起，黎清就接受着他的好意，包括基本每顿饭的投喂，时不时递来的小零食、纸巾，还有几次的迎合与不经意间的帮助。
黎清不知道白木熙为什么要做这些，只是下意识的被动接受，同时也理所当然地觉得他愿意和自己当朋友，奇异的一直没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刚才，黎清突然间醍醐灌顶。
或许一直以来，在白木熙心中，他与自己只是很普通的相识关系，仅此而已。
而自己却一厢情愿的认为他们是至交，还傻乎乎的将他那句“你是我最好朋友”的客套话当了真，
黎清不由得反省，是因为自己最近过分越界的表现让白木熙感到不适，所以他才会说出“我们现在还没东西和你交换”这种见外的话吧？
但是，白木熙分明真的对他很好啊……
况且就连苏谨行都拿他当做“自己人”了，毫无芥蒂地想问就问，而白木熙呢？却还要计较“交换”这回事。
这是在侧面提醒他不要再得寸进尺？
可是，愿意提供信息也是错吗……
其实说到底，黎清丧气的点在于，他已经交付了真情实感，却发现自己在白木熙眼里可能只是一个需要计较得失的普通熟人，而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种……挚友。
他可能是个老好人，也可能是个热心肠的人类，但是他不一定把自己当做关系很好的朋友，所以才会与他计较那些。
白木熙的确是黎清交到的第一个人类朋友，但黎清忘了，白木熙本来就是一个人类，他有很多人类朋友的……
白木熙不只有黎清，但黎清却只有他这一个。
“骗子……”黎清无力地将脸埋进被子里，声音发闷，“我才不是你最好的朋友，骗鬼的谎话……”
是了，一只鬼怎么可能融入人类呢？装得再像，也终究只是异类，全都是骗鬼的谎话。
黎清静了许久，突然想起什么，将白木熙给他的小弹珠拿了出来。
被子蒙住了头，本是墨色的小弹珠在黑暗里从中心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温和的、漂亮的，只是黎清现在没心情欣赏。
他将小弹珠攥在手心，吸了吸鼻子，嘴唇紧抿着，处在黑暗中的他没注意到，自己的眼尾有些发红。
难过，是人类的情绪，这应该能证明他的伪装超级像了，但他分明还是不懂人类，被骗了……
中午，电话铃声准时响起，又被接通，最后挂断。
白木熙在客厅直愣愣的呆坐一上午，苏谨行靠在门边，掩面打了个哈欠，但等了很久却不见黎清出来。
白木熙这才看向卧室，起身走了进去。
一进来就见黎清蒙着被子，似乎还在熟睡，他走过去将手放在被子鼓包上轻拍两下，“黎清，起来吃饭了。”
并没有得到回应，就在白木熙以为黎清还在睡，要将被子掀开一角时，黎清才闷闷出声，“我不想吃饭，你们去吧。”
白木熙手一顿，黎清居然是醒着的，而且尽管醒着也不愿意去吃饭？
“那我给你带一些上来？”白木熙试探着询问。
但黎清依旧拒绝，甚至很委婉，“不用麻烦了，没关系的，我就是……不饿。”
说到这儿，黎清顿了一下，补充道“你能不能帮我告诉管家，让他今晚打开二楼的所有怪谈房门，再去通知那对姐妹，我们今晚先去解决二楼。”
白木熙明显感觉黎清不对劲，怎么如此……客气？
也就是这困惑的时间，黎清就以为白木熙不乐意，他心里难过，伸出一只手攥紧被角，“不行就算了，不麻烦你，我自己去就好，晚上我也可以自己……”
“没说不行，我记下了。”白木熙赶紧按下黎清要掀被的动作，答应下来。
黎清这才收了力气，将一只手畏畏缩缩地藏回去，“……谢谢。”
这下白木熙是彻底确定黎清不对劲了——从上一场游戏起，黎清就没对他说过一句谢。
但他也只以为黎清在生闷气，故意与他阴阳怪气，心中不禁也升起一股火，他想了一上午，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这头小豹子。
也是因为这股火，白木熙才没有多问地离开了，总不能在气头上解决问题，这样只会更糟，所以他决定冷静下来再谈。
等他们下去吃完饭，办完黎清交代的事情，回到601，白木熙再进去卧房就发现黎清这次是真的睡熟了。
尽管已经消气，但白木熙还是没能和黎清谈上话。
等到天色擦黑，黎清就自己起来了，迷茫一阵，无意识地给自己嘴里塞了一颗糖。
糖都化了一半，黎清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颗也是白木熙道歉时给他的，这下起床气全变成憋闷了。
细算来，黎清发现要还的真多，但他丝毫不记得，自己的“130亿”还在白木熙的背包里。
长叹一口气，黎清走出了房门，他不自在地避开白木熙的视线，转头对苏谨行开口，“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苏谨行愣了一下，又看向白木熙才犹豫地点头跟上，白木熙轻蹙眉头，也跟了上去。
到了一楼，姐妹俩接黎清一组上去，期间就连她们都隐约感觉到了沉寂地低气压，她们面面相觑，明智地没有出声交流。
电梯到达二楼，黎清率先走出去，沉默着随便找一间房就进去了，也没听姐妹俩说今晚的晚餐地点在哪。
他受不了了，他想要发泄，他想打架，和谁都好！
但是二层的怪谈房间不打算给他动手的机会，黎清一进来，由于情绪波动而溢出的些许鬼气，就察觉到了怨气的存在。
黎清动作一顿，不满地蹙起眉头，随意放出一缕鬼气去找源头。
鬼气似乎也受到了黎清的情绪影响，平日里的活泼劲头都少了，只快速地执行完任务就回来报告，最后被黎清收起来。
这间公寓布置的像图书馆，有很多本书，鬼气指向地恰好是其中一本厚词典。
本该是没有鬼气搜查就很难准确找出的一只小怪谈，但偏偏这本书很积极地冲了出来，攻击方式也很鸡肋，书页乱飞不说，还要试图推倒书架。
黎清无语一瞬……跟一本书怎么打？
虽然飞出来的书页被加强到很锋利样子也能划破皮肤，但它终究是书页啊！虽然书架倒下来伤害应该很大，但是那本词典它推不动啊！
黎清忍无可忍，一脚登上书架借力起跳，伸手就抓住了那本还在不断天女散书页的词典。
当白木熙和苏谨行从凌乱飞舞的书页中找到黎清，就发现他已经晕倒在地。
白木熙快步冲上去，离近了才发现他的指尖正在股股流血。
黎清为了符合支线进入的条件，几乎是没多犹豫就主动用纸张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只不过大概受情绪影响，没收住力，割深了……
白木熙赶紧取出绷带为黎清包好，之后也不动地方，就这样以半扶半搂的姿势持续了二十多分钟，黎清才睁开眼睛。
黎清猛地坐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按上自己的脖子——和203房间一样的情况，刚才在剧情内，他体验了数十个被纸张割喉而死的角色。
别说，公馆的力量比灵体本身的要强多了，有几个差点被锋利异常的纸张割掉头颅。
但是这也侧面证明了，词典中生出的灵体要弱很多，所以它周身的怨气残留没被吸收，同时清除难度也不会太大。
黎清缓了口气，之前在角色体内那几乎无尽的濒死疼痛还有些感官残留，血液喷涌也历历在目，所幸都是一刀致命，对于黎清来说痛苦不算极致的，还能忍。
歇了一分钟，黎清便爬了起来，顺便躲过了白木熙的搀扶，默默将书架背后的词典捡起，为它清理怨气与执念。
独留白木熙垂下被躲开的手，愣神许久。
直到贴上符纸，系统连续发出了支线与主线的播报，黎清才舒了口气，但是他看着指尖多出来的绷带，又把吐出来的气吞了回去。
黎清皱了皱鼻子，将词典塞给苏谨行，赶时间一样匆匆走了，与白木熙擦肩而过时，还道了声谢。
好的，这下白木熙愣神的时间又延长了。
来到第二间公寓，黎清照样放出鬼气，不想拖延时间，结果鬼气还没动作，一把菜刀就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得，这下是和菜刀打架了。
黎清实在没兴趣周旋，烦躁地躲过菜刀袭击，看准时机一把拉住刀柄，菜刀在挣扎期间还差点误伤到苏谨行等人。
白木熙在一旁观望，眼见黎清要将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挨上刀刃，他赶紧喊停，冲上前将菜刀夺下，提高音量呵斥道“黎清，你冷静一点！”
白木熙的力气要大一点，菜刀被他拎在手上挣扎幅度都小了，但黎清被他大吼一句更加不服气，嚷嚷着上前就要抢，“别妨碍我，这是支线任务的……”
话音未落，白木熙一个侧身躲过黎清，见他灵活地转身要夺刀，下一刻便精准抓住了他的手腕，并将手臂扭到了对方背后。
黎清奋力挣扎，随即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挣脱不下。
与此同时白木熙也惊讶于他的力气，但还是怕他不放弃抢刀伤害自己，又愈发使力别着黎清。
被迫俯身，手臂又被扭曲的姿势很难受，再加上白木熙又那样大力的抓着，黎清心中委屈极了，“骗子、骗子！你放开我，放开！我疼……”
黎清喊疼的嗓音颤抖，几近哭腔，白木熙吓得一下子就放开了他，慌乱地道歉，“对不起，伤到你了吗……”
趁着白木熙松手后的慌神之际，黎清动作迅速，一把就夺过了他手中的菜刀，但白木熙此时却无暇顾及了。
他眼看着黎清眼眶泛红，嘴角向下撇着，眼神中盛满了委屈和愤怒，虽然没有泪水涌出，但照样让白木熙手足无措。
“黎清……”
“不愿意……”黎清缓步靠近白木熙，声音也愈发轻，“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就不要勉强来骗我，也不要来管我的事情，我、不、稀、罕。”
黎清一字一顿的吐出最后一句话，并快速往白木熙手里塞了东西，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刀割伤了自己的左手上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