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气氛有些尴尬,
宋瓒硬着头皮开口道,
“陛下,这事真不好办。
如今大明官员大抵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便是皇室辅臣,有宗人府、詹事府、太医院、三公、三孤…
这些辅臣的俸禄不经国库,而走的是皇室财库。
若其余由国库开俸的官员调整俸禄,那么这些走皇室财库的,是否也要调整俸禄?”
朱元璋闻言,眼中闪出了沉思的神色,
确实如宋瓒所言,若是实际操作起来,
根本不是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的事儿,而是极其复杂的,
自秦汉以来,建立家天下之后,皇家便是全国最大的地主,
而给皇家办事的官员,和给国家办事的官员,从来都是两个系统,
走得也不是一个财政!
给皇家办事的官员自然要由皇家出钱,而给国家办事的官员则是由国家出钱,
正如宋瓒所说,国家政府官员调整薪资了,那皇室官员该不该调?
若是皇室官员的薪资调整,皇室的财库支撑得住吗?
注意,这可不是一个月或是一年的涨工资,最起码也得十年八年,
这对朱元璋自己的小金库而言,又会是多大的打击?
恐怕,从现在朱元璋铁青的脸色中,就已经能猜出一二了!
宋瓒顿了顿继续道,
“中央政府的官员,便是那些京城的朝官,
六部、三监、五寺、一府、一院…
其中大小官员,少说也有千余人,
更何况三品以上的官员,又个个都带公、侯、伯的爵位,
这又该是多大的开销?”
宋瓒想到此,不禁暗自庆幸,
陛下把原本公侯伯子男五级的爵位制度,砍掉了子爵和男爵,
不然的话,五品以上的官员个个带着爵位,
这又会是多大的开销?
这又会产生多少特权阶级?!
宋瓒没给朱元璋喘息的机会,明显言语中渐入佳境,开口继续道,
“地方上府院州县巡检司,上下官僚不计其数,
况且地方官员也与京官俸禄全然不同,
再加上云南甘肃西北的土司,
简直琐碎到了极点,这又该如何是好?”
宋瓒学识渊博,对大明的官职极其了解,
虽然他一时间想不出官员奉禄的改革方案,
但是,他随随便便的就能想到,所要面临的大把问题。
还有,他没说的是,这次俸禄改革真到推行下去的时候,
又该给这群贪官多少上下其手的机会呢?
朱元璋十几年内,便改革了两次官员俸禄,如今又要更改,而且还是大改,
与频繁的政策变动相比,还真不如汉朝的无为而治来得安稳。
改的好了还算好说,
可若是改不好,必将怨声载道!
总之,在宋瓒看来,官员俸禄这边,
不动才是最保险的!
但说起来,宋瓒完全就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他爹好歹是洪武第一文臣,那家里能差钱吗?
所以,宋瓒从来没体会过没钱的感觉,
说句不好听的,人从来也不靠当官,那点三瓜俩枣来生活,
可那些八九品的芝麻小官,或是官府的吏,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本就俸禄不够生活,只能靠着手里不大的权力,去搜刮百姓,
朱元璋起于社会的最底层,自然明白燕王好过,小鬼难缠的道理,
而这些小官小吏,才是官员俸禄改革的重点!
也是痛点!
朱元璋看向刘秀,忍不住问道,
“咱们也想不出来了,你直接说吧。”
刘秀嗯了一声,开口直接说道,
“以前大明官员的俸禄是发粮,而如今大明官员的俸禄是粮钱掺发,
况且,钱粮的比例也没有固定,时而钱七粮三,时而钱五粮五。
大明通宝刚发行时能十文钱买十个馒头,而如今一百万才能买十个馒头,
通胀的速度,短短十几年就到了十倍。
按照这个速度推断下去,也就是说再过不长的时间,
大明通宝这个价值基本就与废纸无异了,
到时候,陛下发俸禄再是钱粮掺发,钱的那部分就等于是没发工资。”
听到这里,纵使朱元璋脸皮再厚,此刻的黑脸也不禁通红了起来,
主要是朱元璋此举,干的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什么时候也没有个定额,钱粮的比例完全就看朱元璋,
官员们自然也看到了这一点,随着时间越来越长,
他们手中的大明通宝也会越来越不值钱,所以他们才会像要死了一样赶着搜刮百姓,
如此,贪官才越杀越多。
刘秀此番话深入浅出,说得在场三人恍然大悟,
是啊,
你核心问题都没找到呢,一味地杀戮,自然解决不了贪官问题,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三品以上带着爵位的大官还好,
那些小官小吏,在大明当官还真是个苦差事,
若不捞点偏门,绝对会被饿死。
而历经正德、嘉靖、隆庆、万历四朝的大清官海瑞,
他便是官员中的异类,只因他分文不贪,
而他的家境光靠那点俸禄,当然也是家徒四壁,
当然,海瑞也只出了这么一个,
大明几百年,数以万计的官员,大多数都是贪,
只不过是多贪少贪的差别,
等到崇祯意识到该是官吏需要改革的时候,却已经积重难返,干啥都没用了!
为何独有大明贪官如此猖獗,就连朱元璋都屡杀不禁,
除了人性中的贪欲之外,难道朱元璋就没有问题吗?
刘秀无意指摘大明的国策,解决问题才是最终目的,
因此,
刘秀只是随口带过,接着说道,
“而我开出的药方是,复合式工资结构。”
朱元璋三人忍不住对视一眼,心里有着隐隐的激动和兴奋,
每当刘秀说出一个新词汇的时候,就是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时候,
果然,刘秀没让他们失望,
开口解释道,
“用基础工资,
加上绩效提成,
加上最低保障,
加上福利待遇,
再加上耗羡归公,
再加上养廉银,”
刘秀一口气说完之后,将悬在半空的手猛地一抓,
“这一套下来,他们还好意思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