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我妈还没下班,这个问题可以再往后推迟两个小时。我用大概两分钟的时间想了两个办法:一个是跑路,就像我和元峰以前差点弄死郭恒,就是去外面跑了一个多月的路,等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才回来;一个是找宋扬,我碰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会找宋扬,我没觉得这有什么可丢人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给宋扬打个电话。
宋扬言简意赅:“你还是自首吧。”
“哦。”我想了想,说:“扬哥,我这种情况可能会判多久?”以前我们砸游戏厅,事后只是象征性的拘留了一个礼拜,在里面活的和大爷一样,出来后还胖了三斤,这次和上次不大一样,但是一个月也差不多了吧?正好趁着寒假熬过去,和我爸我妈也好交代,就说去宋扬他们的店里帮忙于活了,反正他们早就习惯我很长时间才回家一次。
“我咨询过吴海生,他说他不是法院,给不出详细的数字,但是以他的经验来看,昨天一战造成财物损失高达几十万,还有三个重伤的学生——现在还在cph呆着,另有几十个轻伤的学生,再加上给社会造成的恶劣影响,五年到十年肯定是少不了的。这不是拘留,而是判刑,住的也不是拘留所,而是监狱,所以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越听越心凉,忍不住说:“扬哥,我还是跑吧,你也别管我啦,我以后不回来了。”
宋扬叹了口气:“来不及了,吴海生一知道是你,就派人去了你家,是我一再央求,他才答应我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自首和被抓判的差别很大,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千万别存跑路的心思,现在的你已经被人盯上了……”
我心里一惊,站起来往窗外看去。我家是平房,所以可以直接看到马路,马路边上果然停着一辆面包车,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两个穿着便装正在抽烟的中年男子,我猜那就是传说中的便衣警察。我的手脚顿时发凉,很没底气地说:“扬哥,你和吴局长说说,让他把外面的人调开一下,给我一个逃走的机会,我肯定一辈子都记着他的恩情……”
宋扬又叹了口气:“吴涛,你不了解吴海生,他私下虽然吃喝嫖赌,偶尔也贪赃枉法,但他心里自有一根底线,一旦触犯了这根底线,他就变得天王老子也不认了……这事你要是早点和我说,我还能尽早给你出谋划策,但你只告诉我去中专闹了点事因此耽误了最佳的时机,闹到现在已经没有回头之路,出去自首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一听,心里不禁充满了懊恼和悔恨,要是一开始就和扬哥实话实说就好了。但事情已经这样,再自怨自艾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得知自己已经无路可逃,我突然感觉释怀许多,自己做的事当然要自己承担,你要问我现在后不后悔砸了中专,我肯定回答不后悔,因为中专那帮孙子太过分了。所以现在与其可怜巴巴地四处求人,倒不如坦率一点坦然面对。想通了这一点,我便站起来走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把门锁好,朝着马路边的面包车走过去,透过昏暗的车窗就看到那两个便衣坐直了身子。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还是决定回去参加期末考试。我爸好像松了口气,说你去考嘛,考好考坏都要考嘛。我答应了,又说考完试后就不回家了,去宋扬他们的店里帮忙。我爸哦了一声,又奇怪地问,过年会回来的吧?
我心里一痛,说:“过年店里可能更忙,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
“好歹吃个年夜饭啊。”
“到时候再说吧。”我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挂了电话。其实我越是这样,我爸越是安心,我不想弄的太过沉重,好像生离死别似的,那样我爸就会听出端倪了。
我走过去,车窗放了下来,开车的便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来自首。”
便衣好像一点也没觉得奇怪:“上车吧。”
我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副驾驶的便衣回过头来,手上多了一副寒光闪闪的手铐。
我叹了口气,把双手伸了过去。开车的便衣瞥了我一眼,说道:“算了,吴局说他要是合作的话就照顾一下。”副驾驶的便衣就把手铐收了回去。我苦笑了一下,看来有关系还是有点好处的。我端端正正地坐好,目光里尽是坦然,其实已经心如死水。
开车的便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闪过一丝敬佩:“不错,这么淡定,不愧是能指挥五百多学生砸了中专的家伙。”
我好奇地问:“一般人是怎么样的?”
“嘿,那可多了,只要坐上我们的车,痛哭流涕算是轻的,还有当场拉了一裤子的呢,苦苦哀求我们放他一马。其实只要坐上了车,哪里还能跑的了啊
我不说话了,不管装逼还是真的,我的目光更加坦然。车子启动,引擎声嗡嗡作响,速度由慢到快的驶过天曲镇的大街。走着走着,我突然说:“停一下。”
“于什么?”两个便衣同时警觉地看着我,其中一个还把手放在了腰上。
“还有个事没办。”
“都要进局子了还办什么事?”副驾驶的便衣似乎脾气不大好。
“急事。”我依旧沉稳。
车子停下。“哎……”副驾驶的便衣诧异地看着开车的便衣。
开车的便衣看了我一眼,目光深邃地说:“他不会跑。”有意无意地撩起衣裳,露出腰间漆黑的手枪来,言外之意是说我也跑不了。
我拉开车门,走向马路对面的银行,小镇的大街都是冷冷清清,银行里更是寥寥无人。我直接走向柜台,将银行卡递过去说道:“取两万块钱。”取好钱,我又走回车里,说道:“麻烦再回我家一趟。”副驾驶的便衣不耐烦地说:“还回家于什么?”
开车的便衣似乎明白我的意思,没有说话,直接调头而去,没多久就停在了我家门口。我进了家,将两万块钱塞进柜子里的角落,然后又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忘了告诉你,ktvr勺分红下来了,我也有一份,放在咱家柜子里了。
“哎,你自己拿着花嘛,在外面少不了花钱。”
“没事,我有。”
挂了电话,我又锁好门,回到车上。在那个年代,两万块钱是我爸一年的工资收入了。
“办好了?”
我点点头。车子再次启动,这次很快就离开了天曲镇,顺着前往文水县的省道疾驰而去。走了会儿神,车子便停下了,抬头一看,县公安局已经到了。我叹了口气,警车就是快。下了车,两个便衣一左一右,虽然什么也没做,其实已经是在押犯人了。跨上长长的楼梯,两条狼狗突然奔过来,径直就往我身上扑。我吓了一跳,才看清是强强和壮壮。抬头一看,宋扬站在警局门口,目光严肃地看着我。我快步走过去,两条狗尾随其后。
“扬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你先进去,我会尽全力救你。”
我点点头,知道他是安慰我,吴海生现在铁了心要拿我开刀,谁求情都没什么用了。
“你给东子和叶云说一声,我一个人把罪扛了,让他俩别跟着搀和。”
进了公安局,两个便衣直接把我带到审讯室。晾了一会儿,吴海生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拿着档案夹的警察,一溜的人坐在前面的桌子后面,吴海生当然坐在最中间。
我笑了:“吴局亲自审啊?这可让我受宠若惊。”
吴海生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把笑容收了起来,好像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说吧。”
“说什么?”
“啪”的一声,吴海生一拍桌子:“说什么你都不知道,那你自首来于什么了?”
“不是,我是想问从哪开始说起。”
“就从你预备这个计划开始说起五百多人有组织有条理有计划的进攻一所学校,警察来了以后还能吹起哨声毫不慌乱的迅速撤退,我相信这个计划至少筹备了一个月。”
“你抬举我了,从前到后也就两天而已。”
吴海生的脸色一沉,其他几个警察也面面相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是真的,你们把事情搞复杂了。”
“那行,你就从两天前开始说起。”吴海生依旧面不改色。
“我更想从两个月前说起,或是更早……”
“行,你说。”
“来支烟吧。我看电视里面,审讯犯人的时候都有烟抽。”
吴海生摆了摆手,他旁边一个警察走过来,递给我一支烟,又帮我点上。我抽了一口,烟雾缭绕中,我开始回忆某些事情,从第一次见到曹野开始,再到后来矛盾一次次激化……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开始娓娓道来,屋子里非常安静,只有我一个人的说话声,在整个过程中都没人打断我,除去一些必改的掩盖和修饰之外——比如计划是郁小唯出的,但我大包大揽到了自己身上——其他事情都一五一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