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被紧紧裹在骑队中间,李二领着警卫队随护在身边。自已也清楚地知道自已并不是那种勇冠三军的猛将,陈远只能催着马,紧紧随着大队,不时掏出个火药弹,点燃起朝两边敌群中丢去。
赵勇、韩正、周建三人组成矢锋阵头,领着骑队在战场中游走,遇到结阵之敌,或远远避开,或侧面回旋,在一队火药弹轰鸣声后再行突破。
被分割陷在重围中的宋军也渐渐汇合起来,骑卒催马跟随着赵勇等人冲锋,步卒则结团,乘机向战场外冲杀。元兵多次组织拦截都被冲得七零余落。骑队所过,雷声轰鸣,士卒或如草芥般倒伏,或疯狂地四散。
眼看今日不仅歼灭不了宋军,战局还隐隐有变之可能,观战的武秀沉着脸,传令竖起大旗,击起大鼓,身后压阵的数千人呐喊一声,结阵向战场推进。
只要将敌军骑队阻遏一时,今日宋军就逃不出全军覆的结局。身在战场中的吕师夔阴沉着脸,随令数名副将前去组织人马,四面拦截。手中长枪一指,亲自领着数百亲军向宋军骑队拦腰杀去。
“左侧,吕师夔!”数百步外的情况,哪瞒得了周建的眼睛,周建一声招呼。
“杀吕贼!”赵勇等闻言大喜,左手一引僵绳,领着骑队打了个回旋,真向吕师夔冲了过来。
吕师夔也是恼了,挥舞着长枪,直撞了过来。两军未接,赵勇等将马一拔,咬着牙,低着头,顶着如雨般飞矢,拿着已快燃尽引线的火药弹,自敌侧方擦身而过,身后,战士不时落马。
“投!”周建怒喝一声令,战士们将火药弹向十余步外的敌骑投了过去。
“轰、轰….”爆炸声连绵起伏,腾起的硝烟将吕师夔骑队尽数吞没,宛若另一条不断壮大、不断飞腾游龙。硝烟弥漫之处,赤色绣吕的帅旗轰然倒地,一片人喊马嘶。
“杀吕贼!”赵勇领着骑队一个回旋,又向硝烟起处杀了过去。
“吕帅死了,吕帅死了。”有声音惊呼道。
“哈哈,吕贼死了!”赵勇一边纵马,一边举刀高呼!
“吕贼死了!”
“吕贼死了!”
呼喊声如雷般传遍整个战场,整个战场动摇了起来,刚杀出重围的宋军呐喊一声,掉头向战场杀去。元军慌乱着,向团湖东侧涌去。
“鸣号!传令邵武,扎住阵脚,缓缓后退!”武秀沉着脸,冷冷喝道。
“呜…..”长长的号角吹响了起来。溃军蜂涌向团湖坪大营退去。
宋兵齐声呼喝,照着溃兵背后就是一轮猛杀。元兵哭喊着,拼命向前涌动。
“轰、轰。”火药弹零零落落地炸着。
“杀。”骑兵由锋矢阵变形为一字长阵,驱使着溃兵朝敌方大营而去。
一身锁子甲,头顶红缨盔的邵武挺枪骑马在前,喝令列阵。前面盾兵竖下大橹,后列两排长枪。再后就是弓弩兵,前弩后弓,严阵以待二百步外溃兵群。
“摇动旗帜,令其两边退去。”邵武喝了一声,“严禁任何人冲入百步之内。”
掌旗官摇动旗帜,数名亲军骑马上前,喝道:“近阵百步者死!”前部溃军向两边涌去,后面溃军被推搡着直向军阵而来。
“射!”马上的邵武将手一招,飞矢如一阵黑云似地向前方飞去,再如雨点般落下,数百溃兵嚎叫着扑倒在地,阵前为之一空。
“近阵百步者死。”亲兵们嚎叫着。前面盾兵用刀敲击着盾牌,溃退的士卒惊恐地朝两侧推挤着,绕过军阵,向团湖奔窜。
“耶耶的。我们上去,给他们来个狠的。打破了那个鬼阵。”驱赶溃兵的冲阵的企图破灭,赵勇勒了勒马缰,骂骂咧咧地喝道。
“不得冲阵,所杀一番整队。”陈远喝道。
“不能再战了,火药弹没有了,马也跑不动了。兄弟们折损太多了。”周建苦着脸道。
“呸,便宜他们了。”赵勇拉着马僵,望着不远处严阵以待的汉军,狠狠啐了一口。
激战不过半个时辰,三百兄弟已伤亡过半,若再战下去,兄弟们都得交待在这里。
不一会,溃兵退尽,撕杀声也停了下来。骑队与追杀的宋军也在驻汉军大阵三百余步处驻下脚步。
“耶耶的,若再来一千人,耶耶今天就将吕贼的大营给端了。”赵勇恨恨道。
“来日方长吧。待咱们回河口,将那些俘卒都整训出来,有鞑子兵好受的。”周建道。
“呜……”远处号角齐鸣,赤旗展动。对面军阵缓缓退去,整而不乱。
“狗东西,倒有一手,却投降了鞑子!”一骑缓步从后面上来,看着前方严整的军阵,马上人骂道。此人披散头发,衣甲破烂,浑身是血,却是孟仲。经历了一场生死撕杀,数百骑卒已不分你我,合成了一队。
“走吧。救助受伤兄弟,稍事休息后,就后撤。我去见见张孝忠。”陈远勒转马头,淡淡地吩咐道。
赵勇、周建答应一声,也别过马头。李二急忙领着几个警卫跟了上来。
“陈大人可在?陈大人可在?”一骑自后飞奔而来。马上人长着一张紫膛大脸,四肢粗大,矮壮非常。
“某就是陈远,敢问尊驾是?”陈远在马上拱手道。
“在下张检点麾下黄金万,见过陈统治。”
“无需多礼。张检点可好?陈某正欲前往拜见。”
来人脸呈悲伤,道:“我家检点身负重伤….”
“啊。伤情可重?”陈远关切道。
“已初初包扎安置了,但一直昏迷不醒。”黄金万悲切道。
“那何人在后面领军?是陈羍陈大人吗?”
“诸多大人不知去向,陈羍大人也陷身敌群之中,恐难幸免。如今在后暂时领军的是检点帐前参赞徐祥,还有魏伍。大战之后,群龙无首。徐参赞特请陈统治急速前去,统帅大军,以定行止。”黄金万拱手道。
“统率之言就免了,陈远何德何能统帅大军。”陈远摇摇头道,“我这就前去见徐参赞与魏兄弟。”
“陈大人请随我来。”黄金万一纵马,缓步向前而去。陈远领着十余骑紧紧相随。
战场上尸横累累,断兵残刃满地。一队队的宋军士卒正在战场搜寻同伴,打扫战场。遇见已方伤员,就将之救起抬走,遇到敌方伤卒,就是一枪了结。
陈远淡然地看着,也没有阻止的意思。沉默地随着黄金万进了宋军大营。
大营空空荡荡的,各处帐蓬躺满了伤卒,传来阵阵撕声的嚎叫声。陈远皱皱眉,道:“怎么有这么多伤兵?”
“连日大战,非死即伤,身体完好的,整个大营也不过百人之数。”黄金万淡然道。
“哎。”陈远叹息一声,随着黄金万来到大帐前下马,将李二等人留在帐外,跟着黄金万踏入大帐。
大帐正中席子上,张孝忠人事不知地躺着,边上围着数人,两个郎中正在给张孝忠擦视伤口,上药包扎。长着满腮粗短须子的魏伍,身上缠着数道绷带,正焦急地在外走动着。
“铅山乡兵统治陈大人到!”黄金万进门,轻喝了一声。
席子边,一个模样清秀的年青书生站起身来,躬下身,重重作揖道:“张检点帐前参赞徐祥见过大人。徐某代诸位兄弟谢陈统治救命大恩。”
“职责所在,不得不来。徐参赞及诸位兄弟不怪陈某来迟,陈某已不胜惭愧了。”陈远急忙上前,一把将徐祥搀住。
“今日若无陈统治来援,我等俱为刀下之鬼矣。吾等岂还敢责怪大人!”徐某摇头道。
“救命大恩,不敢言谢。今后陈大人有事尽管说,吾等兄弟火里火去,水里水去,必拼死相报!”魏伍也走了过来,抱拳道。
“好说,好说。咱们都是生死兄弟,不用客气。”陈远抱拳作了个罗揖。
接着看向躺在席子上的张孝忠道:“张检点怎么样?”
“哎,仍是昏迷不醒。”徐祥叹道。
“张大人吉人天相,定然能遇难逞祥。会醒过来的。”陈远安慰道。
“多谢陈大人吉言。”徐祥谢道,接着谦意道:“大战之后,徐某已乱了分寸,帐中连个坐处也无,慢怠了。”
“我等自已兄弟,客气什么。军情如火,不知徐大人如何行止。”陈远摆摆手道。
“如今检点重伤昏迷,诸大人生死不知,大军无主。徐某请陈大人前来也正为此事。敢请陈大人暂摄全军,如何行止,吾等誓死相从。”徐某拱手道。
“请陈大人暂摄全军,吾等誓死相从。”魏伍等也拱手请求道。
“陈某何德何能,岂敢摄全军?依陈某之意,莫若继续由徐参赞代替张检点暂时统摄全军。徐参赞但有命到,陈某不敢推辞。”陈远摇摇头道。
“如今我军虽然退敌,但贼兵实力优存,若整军前来,我军必然无幸。陈大人如此推辞,是要弃我等残兵伤卒于死地吗?”黄金万悲愤道。
“陈大人不意相救,就请走吧。吾等自在此等死!今日这恩,只要魏某不死,必有以报!”魏伍也气愤道。
“放肆,陈大人不意相救,何以以身犯险,领数百骑前来。”徐祥喝道,接着转身向陈远道:“救人救彻,请陈大人救我等兄弟之命!”
“也罢。”陈远点点头,“我就先替张大人暂摄大军吧,离了险地再说。”
“多谢陈统治。陈统治但有吩咐,我等无有不遵。请陈统治上坐!”徐祥拱手道。
“事情紧急,就不多礼了。”陈远摇摇手,问道:“现在,还有多少兄弟?可战之兵又有多少?”陈远
“历经苦战,兄弟们非死即伤,还有一些溃散。现在能战之兵应该还有千余,伤损兄弟约有二千余人。”
陈远闻言,心中暗自叹息。万余之人打到现在,折损如此之众,仍还能聚起再战,张孝忠治军确实有一手。
“令人快速打扫战场,不要去管那些兵械物资,主要是将受伤兄弟暂时救治了,都抬上车准备。收拾,收拾,半个时辰后,后撤安仁城。”陈远吩咐道。
“大人,不须如此仓猝,我军不是大胜了吗?”黄金万疑惑道。
“住嘴,一切尽听陈统治安排即可。”徐祥回头,狠狠喝道。黄金万头一缩,不敢再言语。
“我军虽胜,也是惨胜。蒙元根本未伤,只是一时混乱。若整顿之后再来,我军必将全军覆没。如今正可乘其未恢复过来,急速撤离,方能逃脱险境。”陈远解释道。
“好,我这就去安排。”徐祥点点头,随即吩咐道:“魏伍去外面整顿军兵,黄金万就卫护在陈统治身边,随时传令。陈大人,你看可好。”
“就这样。你们尽快准备。物资粮草随便带些就好,要精简些,利于行军。”陈远补充道,也不可能真的就将张部诸事都抓在手中。
“是。”徐祥拱手应命。
陈远点点头,带着黄金万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