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佑二年二月,信州兴华军起,攻城掠县,肆虐弋、铅、永、王诸县,江西都元帅李恒大为震怒,乃令安仁吕师夔、武秀东进,平靖贼乱,围弋阳城。
“嘣。”河口指挥部,陈远一拳重重地捶在案桌上,怒火直冲。
吕师夔步步为营进军弋阳,根本不给陈雄、陈永等人机会,接战了几次后,竟然又回弋阳城。
“这战是怎么打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要在意一城一地得失,他们偏偏就缩在狭小县城死抗不走!现在如何,被别人死驰堵着,动弹不得!我看陈雄是昏了头!当上旅长,就了不起了,目空一切了。老子这就撒了他!”
“总指挥,吕师夔极为瑾慎,我军在城外极难找到战机。外面盛传蒙古人要屠了弋阳,2团战士多为弋阳人,陈旅长让2团回守弋阳也是无奈之举。”参谋在一旁小声劝道。
“城外一时找不机会,他就不能往贵溪去!他吕师夔进江东,咱们就不能去江西?无论怎样也比被拖在弋阳好!”
“陈旅长他们可能担心总部这边…”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要来铅山,给他们就是了。”在参谋劝解下,陈远怒气稍稍缓了些。
“他们留在弋阳,能拖住吕师夔也不错。”一直在沙盘前琢磨着的周建淡淡道,“2团与张孝忠在城内固守,被吕师夔拖住,同样吕师夔也被拖住了。有1团在外,吕师夔也很难全力攻城,势必困于弋阳城下。吕师夔若想破局,只有冀望于贵溪或安仁的武秀。武秀也将是此战的关键!”
“嗯。”陈远甚是赞同,“你若是武秀,是增兵弋阳城还是绕道前来铅山?”
“弋阳城下吕师夔力量已足够了,增加弋阳仍一时难以破局。属下觉得他将袭我铅山。铅山阝我等根本之地,若能攻占,一则势必动摇我军之心,二也可断弋阳援军。”
“我没有陈雄他们小气,他武秀要来,就让他们来好了。”陈远摆了摆手,“咱们明天出发,去迎迎武秀。”
“大人准备弃了河口?”一直没开言的王夫子问道。
“嗯,河口这边无险可守,一个空镇,也没什么守备的价值。夫子明日就去山寨吧。”陈远点点头。
“大人无须挂心老夫。老夫腿是不方便,但马还是骑得了的,随时可走。”王夫子笑道,“我看不如这样,大人领军走后,就由老夫领着新招的二百乡兵守着河口,继续迷惑蒙元。”
“太危险了。若蒙元以轻骑来袭,河口之兵一时难以安然撤离。夫子还是去山寨吧。”陈远摇摇头。
“危险?若说危险,兄弟们上阵杀敌不危险?大人领兵出征不危险?老夫残疾之人,活得也够了。此生能结识大人与诸位兄弟,值了。况且,论逃亡之术,老夫还是有些心得的,这鞑子能抓到老夫还两说呢!”王夫子笑道。
“那好。我一会让李二从警卫营挑几个人来护卫夫子。元兵若前来河口,夫子不可稍有停留,必须急速撤往山寨去。”见王夫子甚是坚决,陈远也不再坚持。
“使得,老夫谢大人关心。”王夫子拱手谢道。
陈远点点头,“明天清晨,全军持五日干粮,潜行去旗山。遣人通知陈雄,让他领兵轻装前来会合。”
旗山在弋阳东南,距河口四十余里,距弋阳县城只有二十余里,是武秀前来河口的必经之地。两军会合,也可北上弋阳城拊吕师夔之背,断吕师夔粮道,与城内部队里应外合,包围吕师夔。
贵溪城中,式秀已作好了最后出征准备。兴华军主力被吸引在弋阳城下,铅山将一鼓而下。武秀似乎看到自己扫荡敌军老巢后,弋阳贱众悲切的表情。
“弘农兄,我与吕帅的后背就拜托你了。”武秀向张定春拱手道。
“贵溪这边,万户大人尽可放心。”张定春拱手道。
“些小乱贼,不过凭些机淫异巧讨些便宜。如今我以万余之众,绺堂堂之阵,以泰山压卵之势前往,看他还有何能为!”武秀傲然道。
“贼兵尽在弋阳城,铅山老巢空虚。定春就在贵溪遥祝万户大人马到成功。”张定春拱手道。
午后,在旗山附近陈远刚刚会合到陈雄部,就收到武秀进兵的清息。随着战事胶着交错,战事迷雾也渐渐消散,战场形势也明朗起来。
“武秀全军约一万五千人,如今正在旗山西侧二十余里的汪家附近,其部行军甚是缓慢,看其势,可能于汪家西边十里处平坦处扎营,明日直扑河口。可能驻营地离我部不足十里。”参谋汇报道。
“命令各部注意隐蔽。不得暴露我军意图。”陈远沉声道。
“是。”参谋答应一声,下去传令了。
“大人,咱们今晚就袭营,狠狠给他们一下。”陈雄兴奋道。战没有打好,刚才受陈远狠狠地一顿训,自然得到蒙元鞑子身上找补回来。
“汪家附近平坦,我军不易密密接近。看武秀之架势,他仍如吕师夔一般,采取刺猥战士,势必严密布防,夜袭恐怕会变成强攻。我军若要攻击,必须短时间内得手,否则吕师夔又来参合一脚,我军很难达到目的。”周建皱眉道。
“管他是什么,就是块石头,也必须将他砸得粉碎!若放他们入铅山,我军将彻底分为两块,这仗也用不着打了。”陈雄狠狠道。
“嗯。”陈远踱了几步,回头道:“此仗必须得打。若能击溃武秀,吕师夔势孤,也就好处置了。既然武秀戒备森严,我们也不去合他的意,不夜袭了。”
“不夜袭,咱们什么时候动手?难道马上就动,乘其立足未稳,就到前面狠狠干他们一下?”陈雄搓着手,急切地道。
“不成,武秀军有不少骑卒,行军之时以精骑开道警戒,我们很难对其迎头痛击。一旦不能尽快解决战斗,我军反而会被其粘住,那就麻烦了。”周建摇摇头道。
“嗯,周山长说的有理。”陈远点点头,“让兄弟们休息,明日凌晨,咱们再潜至武秀军大营前面里许地,待武秀大军开拔后再动手。”
“好,武秀必然会防备我军夜袭,却绝然想不到我们会在他们开拔时动手。我们可以先放过前头的精骑,以重装枪阵防备他的骑卒回援,集中力旦打他中军。”
陈远笑了笑,这就是后世常说的眼前黑。再说,经过一夜的神经紧张的戒备,开拔时必然会松懈上一会。武秀就是想破脑袋,也决想不到敌手会潜至他的身边来,且在他最为疏忽时发动致命一击。
当然,这还需要陈远部有极强的隐蔽能力也对周边地形的熟悉掌握。而这两点现在都不成问题。陈远部上下带着干粮,不需生火,就着凉水吃上一点也能对付两餐过去,而对周边的山山水水更是了若指掌。
卯时时分,武秀果然在汪村西面十余里处停了下来。武秀派出精骑不停地对周围进行哨探,令大部士卒列阵戒备,小部士卒立起营盘,修建营栅,一至忙至天色近黑,方收回精骑,大军入营休息。
夜晚,大营更是灯火通明,刁斗森严,防备滴水不漏,令不远处亲自带队观察的陈雄恨得牙痒痒的。心下也不由暗自佩服陈远的远见。今晚还好按自已所说的搞夜袭或迎头痛击,否则就踢到铁板了。
“旅长,咱们回去吧。”侦察的战士心有余悸,刚才差点就让对斥候发现了,还好战士们对这片山水甚是熟悉,在山沟中躲了过去。
“路钱都勘测好了吧?”
见侦察战士轻轻点了点头,陈雄猫起身,摆摆手道:“那行,咱们回去睡大觉去,明天早上再来狠狠揍这帮狗鞑子。”
次日清晨,在大帐之中衣甲未脱,静坐了一夜的武秀疲倦的起身,揉了揉腰,带着几个亲随在营地各处轻轻地走动了起来。果然,人过四十就是过了四十,明显于前些年大有不同。前些年,自已随军西征,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撑了下来,现在才一两个晚上,顿觉腰腿十分的酸痛。
刁斗中的士卒仍警惕地张望着四周,营地外依然还有成队的士卒在巡弋,一些士卒正在准备早餐,大部士卒已经起来,有的在穿衣束甲,有的修理着兵械用具,有的在喂鉰着战马。
武秀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自已值得相信的百战之兵。居安不忘思危。
“早食之后,让张定领三千精骑直扑河口,大军随后启行。”回到帅帐,武秀淡淡道。
“是。”有亲随答应一声,随后前去传令。
日上三杆,士卒们吃完早餐,整束待命。营中开处,张定带着三千精骑呼啸着冲出营门,向河口方向驰去。
“出发!”武秀在马上一挥手,队伍依次开拔出营。传令兵不停地策马前后奔忙,将各色情况不停地会聚到中军的武秀手中,又及时地将命令传递出去。
有张定精骑在前,今天大军加快了脚步。河口在三十余里外,今天必须拿下,作为今天的宿营地,明日大军就可直达铅山城下。
“报。千户大人来报,骑卒已至河口,河口未见敌军。”大军堪堪行了十余里路,有骑卒飞马来报。
“传令张定,让他占据河口,加强警戒,以待我大军前来。”武秀心下一松,随即下令道。
“是。”那骑卒爬起身来,跳上战马,掉头飞驰而去。
“怪哉,听说河口乃是陈远起身之地,贼兵怎么毫不守备。”有参议道。
“铅山贼兵不多,河口无险可守,想来都聚到铅山县城去了吧。”武秀淡淡道。
“他们会不会前来弋阳,或正埋伏在此处?”那参议漫无边际地揣测道。
武秀勒着马,抬眼随意看了看周围,四处还算平坦,只有一些不高的小山丘,摇摇头道:“应该不会……”
话刚出口,前面路边小土坡上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大军不由一顿。
“敌袭。敌袭!”一些骑卒飞驰而来,在马上向武秀拱手道:“万户大人,前面发现大批贼军。,正从土坡向下冲我前军杀来。”
“有多少人?”
“大约千余人。”
“传令诸军,不得慌张,着吴江领着前部军兵杀散敌军。”
“是。”传令兵打马上前传令。
“诸军,随我破敌。”武秀长枪斜指,跃马高喝道。
“随万户杀敌!”亲随一阵欢呼,簇拥着武秀沿着大队人马边侧,向前头奔去。
“呯,呯….”路两边五百余步的小山丘旁突然也响起阵阵战鼓声音,接着数路士卒冒了出来,迅速地向拥挤在大路上的蒙元敌军拦腰杀了过来。
“迎敌!迎敌!”武秀被惊的肝胆俱裂,抬枪高呼道。道路上士卒一阵慌乱,哪里成得了阵列,只是在将官的带领下,杂乱地冲出道路,迎向敌军,迎头就遭到一阵火药弹雨的轰击,接着被有秩的兴华军轻易地收割。但越来越多的元兵士卒迎了上去,与兴华军战作一处。
“轰、轰…”
“呯,呯…”
前路,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与连绵不绝的铳炮声,接着,许多元兵士卒如潮水般地被驱赶了过来。
武秀抬眼望去,只见前方,千余贼军列成一道横阵,拥着数门青铜炮,士卒排着整齐的步伐,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铁棍,伴着阵阵轰鸣声,铁棍不停喷射着硝烟与火光。接着后面一排上前,继续施放,接着又一排上来,似乎永不停歇沿着道路逼将过来。
三百余步外,士卒被一层层地放倒。令人诧异的是,敌军后面也响起阵阵巨大的轰鸣声,连着铁弹如飞石般飞来,越过前方士卒,将后方正集结的弓弩兵打得零零落落。
前方的士卒已经彻底乱了,发声喊,蒙着头顺着路直朝后方溃败过来。
“吴江在哪里?吴江呢!”武秀大怒,以枪逼着一名溃兵喝问道。
“吴千户死了,当时就被贼兵火炮轰烂了。”那士卒惊恐地叫道,“大人,快走吧,再不走,神炮就轰过来了!”
“你不用走了。”武秀轻轻转手中枪,枪刃从溃兵脖子挥过,一道鲜血飞起,那士卒瞪着眼倒了下去。
“后退者死!”武秀挥着沥血长枪,高喝道。
“杀,后退者死!”亲兵们也挥起刀枪,将溃退的士卒一一杀死。溃兵惊恐地停下了脚步。
“后退者死,杀敌者赏!随我上,破贼!”武秀一摆长枪,带着亲兵,驱赶着士卒朝前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