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步外,元兵战鼓隆隆响起,元军刀盾兵在前,弓弩兵在后,踏着隆隆也脚步,以排山倒海之势,缓缓向寨栅逼来,其势惊天动地,山顶众人无不心悸。反观山寨,寂静无声,若不是亲见陈远等人还在,好些人都准备转身逃窜了。
”不对啊。施大人,寨栅如同城墙,贵部即要守寨,为何容元兵从容逼进寨栅!而且,元兵攻击在即,战士们为何仍静坐一旁不理不睬?”郭守敬有些不解地向身边的施州判道。
“抱谦,施某于战阵列之道丝毫不知。”施通判脸色有些苍白,谦然道。
“且看吧,兴华军如此布置,不会无因。”王恂斜眼看了看不远处镇定的陈远,淡淡道。郭守敬点点头,静静地看了起来。
“隆隆隆.....”战鼓声更加急骤起来,已近寨栅的元军哄然大喊,发起冲锋。低矮的寨栅如纸片一般,顿时被元军的洪流冲破。近万元军,如洪水一般,满山遍野,向着山寨涌来。
元军一拥而上,很快就涌上山波,来到铁丝阵前。前面的元军士卒一边顶着盾,防备着兴华军可能飞来弩矢,一力用力劈砍着脚下的带刺的铁线。两头缠在木柱上,悬突着的铁丝,看似细细的,但并不好砍断,一刀下去,反而跳动起来,一个不防就缠到元兵衣甲上。好些元卒不耐烦,直接跳过矮矮的铁刺,在铁线阵中跳动着前进,铁丝阵中顿时布满了元军士卒。
只要过了铁丝阵,再攻过壕沟,就算攻入了山寨,胜利再望。元军士卒元无不欢欣舞,斗志昂然,呼喝起来。
“蠢笨的东西!还早着呢!”壕沟旁的一个炮楼顶上,常三冷冷一笑,挥手道:“抬铳,火炮营,开火!”
炮楼顶端,一面旗帜摇动。壕沟后,抬铳队、火炮营的战士一把扯下掩在炮筒和铳杆上的一些杂草,露出了一杆杆的抬枪和一门门的小火炮,布满了长近两百余米的战壕。铳炮口直冲冲地对着三百余步外的铁丝阵。
“分三段,间次开火!”指挥官站起身,喝了一声,将手中小旗往下狠狠一挥。
“开火!.....”在彼此起落的喝令声中,点火手依次将火捻狠狠地按在抬铳或火炮的火门上。战壕后,腾起一阵阵轻烟,接着是一声声隆隆也响声,一蓬蓬的铅丸,组成密密的弹丸雨,直向铁丝阵的元军士卒迎面扑了过去。
铁丝阵中密布的元军士卒,陡然听得隆隆声,弹丸已经扑了过来,前面的士卒无不被密集的弹丸扫倒,后面士卒转身欲逃,惶急中被不起眼的铁刺缠倒,在铁丝阵列中乱成一团。弹丸飞来,轻易地撕裂盾牌,洞开甲胄,深深地钻进士卒身体之中,留下一个个孔洞。鲜血自孔洞中喷涌而出。
“开火!开火!”
铳炮的轰鸣声掩盖了一切。兴华军的铳弹不停地扑来,三轮之后,铁线阵列再无站立着的元军士卒,甚而铁线阵外正欲上前的元卒也被有不少被抬铳铅弹命中,倒在地上嘶嚎着。宽近百步的铁线阵中,伏尸一片,还有些没死的士卒,在地上不停地扭动着,一股股鲜血,似欲将整个山坡染成红色。
未及与兴华军刀兵相见,足足有一千余人倒在了血泊中。未及进入铁线阵的元卒惊恐地转身,疯狂地溃退下来。兴华军战士也未发起任何追击,抬枪手、火炮手紧张地进行着清膛、装填操作。
高楼之上,阿里海牙脸色已是一片铁青。时到今天,他终于如此清晰地亲眼见识到了兴华军的火炮之利。在密集的火炮阵前,再凶悍的士卒也将是屠刀下的牛羊。
“传令,后退者死!述而不花督战。传话完者都、寨也重,让他们亲自带队上去,冲不上去就提头来见吧。”阿里海牙冷冷道。
“是。”亲兵应了一声,下楼传令去了。
“大帅,贼军火炮犀利,贼军又据地利,山寨急切难下。我军不如稍退,徐寻良策破之!”崔斌劝道。这种战事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惶急之中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徐图良策!”阿里海牙冷笑一声,道:“我们还有时间吗?弋阳贼兵恐怕已经快到河口了吧。就凭朱祀孙那东西,能顶得住弋阳贼军!”
“大帅,我军何不即行撤军,引军入闽,先离此不测之地,他日卷土重来!”崔斌急道。
“攻一次,再攻一次!贼人近在眼前,若如此走了,让本帅如何心甘!”看了看远处的头顶影影绰绰的人影,阿里海牙不忿道。
炮声暂歇,硝烟渐渐散去,一片地狱一般的情景呈现在山顶观战众人眼前。没有欢呼,没有雀跃,众人好似都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呆了。近千活生生,杀巴巴的士卒一时横尸于眼前,连一直吵着要观战,甚而要上阵撕杀的赵九哥也不忍心再看,将千里镜从眼前移开。二娘紧紧地拽着她衣袖,早已转过眼睛。
“这就是战争。他们都是一群畜生!我们不打倒他们,他们就会烧光我们房子,抢光我们财物,杀光我们亲人!”一旁,陈远冷冷地道。
“是啊,这群鞑子竟把河口镇给点着了。这一路来,还不知有多少房子被烧,多少百姓被杀,这次战后,恐怕有数万百姓无家可归了。”一旁,王夫子忧心重重地叹道。
“血债得用血来偿。来人,给郑大牛他们传话,让他胆子大些,将鞑子放得再近一些。此战不收容俘虏!”陈远狠狠地道。
“是!”一个参谋应了一声,让人急忙下山传令去了。
“陈大人此语是否有违宽恕之道了?下面元兵大多也是普通百姓出身,只是身不由已耳。一概杀之,有违圣人仁恕之道。”儒理学院的老学究韩翼甫不知什么凑了过来,一脸悲悯道。这老学究,近来倒和王夫子走得很近,这次观战也站在王夫子身边。
“他们不配。这些人屠杀百姓,抢掠民财,纵火烧房时哪个比蒙元鞑子弱了,他们敢将刀枪向手无寸铁的百姓头上招呼,敢将火点向百姓的房屋,他们就不配做人。”陈远淡淡道。
“韩院长。”王夫子将韩老爷子的袖子拉了拉,笑道:“韩兄你可能不知,我们兴华军自不会行那杀俘之事。但对参与屠城、无故屠杀百姓的我们还是要追究的。孔圣人不是说要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吗。”
“子明兄又似是而非,孔圣人之言岂是此意!鞑子烧杀抢掠,究其主可也,士卒何罪.....”
“都一样,都一样......”
两人缠夹不清地争辩着,山下,战鼓声重重响了起来,鞑子重新进行了整队。数千士卒被几千督战队押着,再次漫山遍野地涌了上来。
“杀!大帅有令,后退者死!”
“踏平贼寨,有重赏!大帅有令,三日不封刀,财物尽赏三军!”
.......
校尉们嘶声叫着,元卒的彪悍性子也被鼓动了起来,吼叫着,一浪盖过一浪,隆隆地向山寨开来。山寨的众人也凝重起来,校场中的战士已经起身,做着最后的战斗准备,随时准备上阵。
壕沟后,警备师副师长郑大牛甩着光膀子,领着一队参谋、警卫就站壕沟后面,冷冷地看着嗷嗷叫上冲而来的元军。
“将人放近了打,不要再将鞑子吓跑了。三轮开火后,抬枪后撤入炮楼,火炮手后撤!”郑大牛道。
“大人,那火炮?”一个参谋迟疑道。
“怕什么,还怕鞑子能将火炮搬走了!引鞑子过了壕沟,再狠狠地杀他一把!”郑大牛一摆手道。
“是。”参谋急忙上前传令。
山下,元军呐喊着冲锋起来。经过上一轮的轰击破坏,寨栅破坏怠尽,铁丝阵列也七零八落,元军很快冲进了寨栅,经过铁线阵列冲近壕沟。
“齐射!开火后即速后撤!”接到新命令的指挥员狠狠一挥手,“预备.....开火!”
“轰隆隆....”百余杆抬铳与二十余门火炮同时开火,震得大地一阵颤动。冲到壕沟边,千余名元卒如同骤遇扑面而来的冰雹一般,一时被横扫得干干静静。尽管早已经历了如此的场面,后面元卒依然被震撼忘了呐喊,呆呆地看着满地的尸首与一些扭曲哀嚎的伤卒。
“撤!”壕沟旁,战士们抬起抬铳就走,有的跑入附近炮楼,有的跑到后面的预伏阵地。壕沟后二百余步,兴华军战士早已用铁刺、木桩建立了一道新的封锁线,线后就是整齐排列的兴华军军阵列。
“上!后退者死!”
“贼军炮尽,冲啊!”
稍后位置,完者都、赛也重披散了头发,瞪着腥红的大眼,大吼着!后面督战队冲上来,对着迟疑不前的元卒抡刀就砍,一时数十人被砍倒。
“杀。退必死,进或可生!”
“杀!”
面对着后面督战队冰冷的砍刀,元军彻底疯狂起来,在完都都、赛也重新自带领下,踏着满地的尸骸和鲜血,直向壕沟冲去。壕沟对面,果然没有了铳炮开火声,元兵声势大振,一些人上前,将预备的木板纷纷搭在壕沟上,接着成群地涌过壕沟。
“破了,破了!贼寨破了!”
“杀贼啊,三日不收刀!”元兵胡乱喊着,过了壕沟,也不顾及阵形,就向对面的兴华军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