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人的身上有三盏油灯。
一盏在头上顶着,另外两盏则在肩膀上。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如果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向两遍张望。若是吹灭了,就会被鬼招了魂。
暗巷里,老四提着灯笼看了半响,才认出方才那个将自己几乎给吓得半死的不是“鬼”而是人。一个疯疯癫癫,大半夜还在街上溜达的疯婆子。这个疯婆子,他恰好也认得,就是屠家那个厉害的老婆子。
这婆子,不光嘴厉害,为人做事也狠,在这永安城里也算是能数得上的一个。
认出屠大娘之后,老四狠狠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捡起地上的铜锣,打算离开。转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屠大娘。
“你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眼瞅着你这个样子,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得了,就当我今晚发发善心,做桩好事,我送你回家。”
老四摇摇头,回到屠大娘身边,抓起她的胳膊放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你仔细跟着点儿,若是不小心丢了,我可不负什么责任。亏得现在永安城里不天平,这深更半夜的路上也没什么闲人,否则看见你我这个样子,还指不定又生出什么闲话来呢。得,我老四今天真是发大善心了。”
老四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带着屠大娘往屠家的方向走。刚走出几步,就觉得肩头一冷,跟着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屠大娘笑嘻嘻地看着他,两只眼睛却瞪着溜圆,且眼睛内全是眼白,一点儿黑色都瞧不见。
他心里一慌,就甩了下胳膊,没曾想,屠大娘却将他的胳膊抓得越发紧了。
“老四!”
屠大娘的那张嘴明明是在笑着的,可老四却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谁?谁在叫我?”
老四心慌的问,却感觉另外肩头上也是一凉。
“老四!”
“谁?大半夜的,那个龟孙在装神弄鬼。我告诉你,我胆子大着呢,我不怕。谁?滚出来,有本事你给我滚出来!”
呼,一阵冷风吹过,老四感觉自己头顶上也是一凉。
阴冷的感觉越发清晰,像是整个身子都被浸入了凉水里一样。他忽得想起老人们说过的那些话,说是在人的身上有三盏灯,其中命灯属于人身上的阳火。一旦阳火被灭,就会被鬼招了魂。
想到这里,老四越发的恐惧。更让他心慌的是,他的下半身,似乎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就连想要逃跑都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为……为什么要害我?”
老四看着屠大娘那双只剩下眼白的眼睛,喃喃地问。
“为什么?为什么呢?”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老四的耳边重复着。老四眼前一黑,跟着跌到了地上。
几年前,他刚刚开始做更夫。也是这么一个湿漉漉的晚上,他慢悠悠提着铜锣在街上晃,走到屠大娘门前的时候,瞧见屠大娘的儿子鬼鬼祟祟从门里走了出来。
他一时好奇,就跟了上去。
屠大娘的儿子,似乎抱着一个什么东西,他避开城中那些主要街道不走,偏偏走那些大白天都没什么人的偏巷子。永安城,只是一个小城,城门几乎没有关闭的时候。屠大娘的儿子,溜着墙根儿一路到了城外。然后将怀里抱着的东西埋在了一个不怎么被人注意的角落,之后又鬼鬼祟祟的溜了回去。
屠家是什么人家,老四心里是清楚的,也知道这屠大娘的儿子不可能将什么贵重的东西给埋到这种偏僻的地方。可好奇心,还是促使他在屠大娘的儿子离开之后,将那个土坑给刨开了。
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他瞧见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用手碰了一下,感觉那破包袱的表面有些泛湿。跟着,揭开了包袱的一角。
他,看见了一个婴儿。后脑勺朝上,脸朝下,皮肤在月光下呈现吓人的青白色。老四当时就吓跌到了地上。他心里知道,这孩子,十有八九是屠大娘那个大肚子的儿媳妇生下的,只是不知为何被埋在这里。
大半夜的瞅见一个死人,咋想咋晦气。老四心里堵着一股气,便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那孩子身上胡乱戳了一通。待将心里的郁闷之气发泄完后,这才起身,拍拍手,将土坑边刨开的土随便往里头踢了一些。
事后,老四也有些后悔,但几杯酒水下去,这些后悔也就烟消云散了。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稚嫩的声音还在耳旁,老四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从角落里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冷眼瞧了瞧躺在地上的老四,跟着喝了一口闷酒,指了指还站在原地傻笑的屠大娘:“回家去吧!既是一家人,总要生死都待在一处的。”
屠大娘肢体僵硬的转身,清冷的月光冲破天上厚重的乌云,落在了屠大娘的身上。透过月光,可以看见,在她的脖颈上骑着一个孩子。孩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捂着屠大娘的眼睛。
屠家,狐狸好不容易才将刑如意给劝住。之后,化作一道白光落在了院子里。
刑如意急忙起身,推开了方才被阿紫娘关上的那扇窗户。院子里,静悄悄的。
一袭白衣的狐狸站在阿紫爹与那个庞然大物跟前,单手垂立,一动不动。
怪物盯着狐狸看了半响,发出一阵奇怪的嘶吼声。阿紫爹突然发疯一样的朝着狐狸冲过来。狐狸向后一撤,趁着阿紫爹张嘴咬向自己的时候,挥掌劈向他的脖颈。
一道青白色的光芒,在阿紫爹的脖颈处炸开,只听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嚎,跟着趴在了地上。
“别伤他!”刑如意着急的喊道:“虽然他是个愚孝的妈宝男,也是个没什么用处的渣爹。但有个渣爹,总比没有爹的强。”
“他没事。”狐狸刚刚说完,就见那个庞然大物朝着窗口移去,于是赶紧叫了声:“如意后退!”
“NND的什么玩意儿?”刑如意一边吐槽着,一边听话的向后退了几步:“这么大的个子,怎么净挑妇孺欺负?难不成,你看我是个软柿子,打算先捏一捏我。”
“如意!”狐狸有些哭笑不得的挡在了窗户前:“好好护着自己。”
“台词错了。”
“什么?”
“你应该说,好好护着腹中的孩子。”
“护着孩子做什么?若是当娘的没事儿,孩子自然没事儿。若是当娘的出了意外,光护着孩子又有什么用。”狐狸回头瞅了刑如意一眼:“这样的傻话,不要再说了。”
“知道知道,你是因为我才喜欢我肚子里的孩子嘛。”刑如意一边说着,一边给狐狸使眼色。
狐狸无奈的摇摇头,心说,他就知道他家夫人是个不省心的。让她乖乖的待在房间里,乖乖的等着自己保护,简直就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既他的夫人不肯消停,他这个做夫君的也只能勉为其难,尽量顺着了。
为了配合刑如意,他开始主动出击,直接以气化剑,刺向怪物的身体。
刑如意则趁机绕到了怪物的身后,在与腹中的小狐狸打过招呼之后,双眼陡然变成了血红色,跟着出掌,打向怪物。
夫妻同心,自然所向睥睨。刑如意的掌与狐狸手中的剑,配合的天衣无缝。原本庞大的怪物在前后夹击之下,开始有些摇摇欲坠。只不过,不像某些剧里演的那样“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而是快速的分解,变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娃娃。那些小娃娃,各个面目狰狞,里三圈,外三圈的将刑如意与狐狸圈了起来。
刑如意眯了眯眼,缓步移到了狐狸跟前:“怎么办?自打有了小狐狸,就舍不得对这些娃娃下手。”
“没关系,我来!”
“都是些可怜的孩子,你舍得吗?”刑如意瞅着那些浮在半空中的孩子,“我一直想不明白,有些爹娘的心怎么就能那么狠。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其间要忍受多少的辛劳。就因为不是自己想要的,就生生将他们抛弃,害的他们生不能为人,死不能重入地府,孤零零的飘在这个世上也就算了,就连身体还要被人拿去做药。”
刑如意扯扯狐狸的袖子:“有没有不打他们,而是将他们超度的法子。”
“我是九尾狐,不是金蝉子。”
“说的也是,你们做狐狸的不害人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超度人呢。”
狐狸有些小生气,顾不得那些还飘在半空中的鬼娃们,直接用手捏住了刑如意的耳朵:“我从来不害人,我青丘也没有害人的狐狸。”
“知道知道,别让这些孩子看笑话。”刑如意轻轻拽掉狐狸的手:“现在怎么办?打,舍不得。不打,显然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超度吧,估摸着金蝉子正在西天参加法会,路途遥远的咱们也找不着。”
狐狸一边听着刑如意碎碎念叨,一边将她护到了自己身后:“还是方才那句话,好好护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