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如意胭脂铺ii
喜鹊话音刚落,棉帘就被人给掀了起来。一股冷风夹着细雪就那么卷了进来。刑如意眯了眯眼,一旁坐着的喜鹊已经扭头站了起来。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虽素妆打扮,可眼角眉梢却泄着掩不住的风情。
见刑如意目光扫过来,随即抿嘴一笑,踏步进门,问了句“可是如意胭脂铺的刑掌柜”
刑如意起身,毯子落到腰间,显出她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来。
『妇』人一愣,又笑道“掌柜的这肚子有几个月了”
刑如意没有回答,而是将手递给喜鹊,待起身后,才言道“您是”
“她就是那位马姑娘。”
喜鹊在一旁小声道。刑如意听了,竟不由又多看了喜鹊口中的这位“马姑娘”一眼。
“哪里还是什么马姑娘,俨然成了马大娘了。”那『妇』人倒是不慎介意,“我娘家姓马。我呢,自小生在乡下,长在乡野,『性』子也比寻常人家的姑娘野了些。七八岁便跟着我家爹爹出门贩牲口。那些人见我年纪虽小,行事却泼辣稳重,便叫我马姑娘。这一唤,便是十多年,即便我成了亲,做了娘,那些人也依旧喊我马姑娘。”
『妇』人说着,扯了扯衣角,似有些不好意思。
“如今,倒是让刑掌柜的见笑了。”
“哪里的话,夫人请坐”
『妇』人点点头,待落座之后,又犹豫了半响才开口道“我听闻掌柜的不光善于制作这些胭脂水粉,还懂一些岐黄之术,能治旁人不能治的病症。冒昧前来,还望掌柜的不要责怪才好。”
“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娘。”『妇』人略低了头“原本想着能请掌柜的到我家中为我娘诊断一二,看看能不能瞧出她的病症所在。可到了此处,才知掌柜的身子不便。”
刑如意往喜鹊那边瞧了一瞧,喜鹊立马开口道“刘阿婆不是与我家掌柜的一样行动不便吗难不成是要生产了”
不等喜鹊话音落地,那『妇』人便红了脸,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请掌柜的为我娘诊断的是另一病症。至于我娘的肚子,实在是难以启口。”
“生儿育女本是自然规律。刘阿婆的年纪是大了些,却也并非没有先例,夫人不必为此感到难为情。只是,如意做的本是胭脂水粉的买卖,这看病施『药』并非强项。刘阿婆身子特殊,若真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夫人应该去寻正经医家才是。”
“唉”那『妇』人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说道“既掌柜的已经晓得我家中发生的事情,那小『妇』人我便不再隐瞒了。我娘自嫁给我爹那日起,便跟着我爹一起打铁,既吃得这比寻常『妇』人多的苦,身子也自然较一般的『妇』人硬朗些。
自我进门到我家相公出事之前,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我娘说过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寻常百姓家,图得无非是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家庭和乐。能遇到这般身子硬朗的爹娘,也是小『妇』人的福气。可自我家相公意外过世后,我娘便得了心痛的『毛』病,每日晨昏,都要疼的直不起身来。
这些年,我也没少带着我娘去看大夫,可这『药』吃了不少,病却一点儿没好。今年开春,我就瞧着我娘越发的不对劲,不仅脸『色』变得难看,精神头儿也一日不及一日,就连这肚子也大了起来。我心知她这是病情蔓延,且有不断加重的迹象,可我娘像是中了邪一样,非说她怀了孩子,且这孩子还是大郎与二郎结伴而来的。
不怕掌柜的笑话,以我爹娘这般年纪,如何还能生养。即便真有生养,也不至于将我娘拖累成那个样子。外间传言,说我娘是怀了孽胎,是怀了妖怪,只有我知道,是我娘病了。我多方打听,才找到掌柜这里,只希望能诊出我娘所患病症,好叫她晚年轻松如意。”
“夫人倒是孝顺的,这是看病这事儿”
那『妇』人见刑如意似有推辞之意,忙道“我知掌柜的如今身子不便,可小『妇』人的确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掌柜的您是不知道,自我娘认为她是怀了孩子之后便再也不肯随我去看大夫,尤其是男大夫。可这偌大的洛阳城里,哪里还有什么能够看诊看病的女大夫。我也是偶然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如意胭脂铺的掌柜可以看病,这才贸然寻了过来。掌柜的自是可以拒绝,只我娘可怜,辛苦半生,老了老了,还要被那病痛折磨。身为儿媳,实为不孝,身为妻子,我怕是难以向我那可怜的早早便去了的相公交代。”
那『妇』人说着,竟低头抹起眼泪来。
“马姑娘这不是在难为我家掌柜吗”喜鹊见刑如意似有动容忙说道“先生出门前,特意交代过喜鹊,让掌柜的莫要再管这世间的麻烦事儿。”
“是小『妇』人叨扰了。”那『妇』人抿了抿嘴,转身,似要离开。
“等一下。”刑如意出声。
“掌柜的。”喜鹊拉长声音喊了句,用手扯住了刑如意的衣袖“先生吩咐您的话,您都给忘了吗况且这洛阳城里有那么多的闲事,唯独这刘家的管不得。”
“既如此,掌柜的还是且听这小姑娘的话吧。小『妇』人再去寻寻。唉,眼下只求老天庇佑,可以让我娘挨到那个时候。”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夫人既然寻到我如意胭脂铺来,又寻到我刑如意的跟前,若我当真不管,只怕日后夫人心中难免生怨。”
“掌柜的严重了,小『妇』人我是万万不敢那么想的,更不敢怨恨夫人什么。所谓万般皆是命,怨只怨,我娘病的不是时候,我这寻上门来的也不是时候。掌柜且休息着,小『妇』人就先回去了。”
“夫人这么一说,如意再不随夫人去的话,那罪过可就大了。”刑如意抚了抚肚子“喜鹊,将先生留下的那件大氅带着,吩咐后院备马车。哦,对了,还有我的那个箱子,你一并提着吧。”
“掌柜的真要去”
“初雪的洛阳城,也是颇有一番景致可以赏的,你我就当出去散散心。老这么在铺子里憋着,对肚子的宝宝也不好。”
像是在回应刑如意的话似的,小狐狸在她肚子里欢快的踢了几脚。刑如意低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真是个野孩子,半点儿也没有随了你爹爹。”
喜鹊“扑哧”一笑,整个人也放轻松下来。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刘家门外。刘家几代人都是打铁的,且十分勤恳,这日子在洛阳城里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种。刘家院子敞亮,东厢住着刘阿婆、刘阿公与大郎一家子。西厢则住着二郎一家。刘家打铁的铺子与旁的铺子不同,不是在外头沿街的地方,而是设在刘家的后院,后院倒是开着一道小门,但平常都是锁着的。院墙很高,锁也很厚,像是刘家人自己打制的那种。
用刘家大郎媳『妇』的话说,这是刘家担心自个儿家打铁的本事外泄,这也算是刘家几代人的偏执。穷惯了,自然也就把谋生的技能当做了宝贝。
刑如意随着大郎媳『妇』进门的时候,刘阿婆正坐在廊下。眼神儿直愣愣地瞧着天空,不知道是在看天呢,还是在看那些簌簌落下的雪片。
大郎媳『妇』儿唤了一声“娘”,刘阿婆的眼珠子这才滚动了两下。四目相对,刑如意只见刘阿婆脸『色』干黄,青筋外漏,一双眼睛更是深深凹进了眼眶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