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锡的身体状况十分糟糕。
尽管离开饭店之后,他已经立刻吃了缓解的药物了。
西北这一片,有些海拔,但普遍的人都不会有什么高原反应。
盛锡或许是因为身体太弱了,一路上都十分不舒服,头疼得尤其厉害。
在确认已经远离宫奕那帮人,且他们也没有追上来之后,盛锡稍微放松了一些,裹着厚厚的毛毯,吹着热风空调,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盛锡醒过来的时候。
外面已经能看到红霞了,天快亮了。
车子没有继续行驶了,而是停在路边。
盛锡叫了一声人,无人应答。
他眉头紧锁,推开车门,有些艰难的下了车。
下车之后他才知道,车原来开到了一处山顶,难怪他觉得空气更加的稀薄了。
再一看。
不远处还有几台车,其中一台车上,盘腿坐着个人,穿一身黑色的冲锋衣,带着一定不伦不类的帽子。
“人都去哪里了?”盛锡沉声开口。
那人转过头来,手里捧着的保温杯,在这人面前蒸出一层厚厚的水汽。
盛锡看清楚她是谁后,愣住了,随后眉头逐渐紧蹙起来:“你怎么逃出来的?”
盛诗怡慢条斯理的从保温杯里面,到处一盖子咖啡,吹散热气喝了一口:“高原这种地方,美是美,就是太冷了,好在我走的时候,让宫奕给我弄了两壶这个,不然等叔叔你醒过来的时候,我可能就冻死了。”
“丫头,你怎么逃出来的?”盛锡又问了一次。
“我大摇大摆的走出来的。”盛诗怡喝完这一盖咖啡,从车头上跳了下来,她踩着山顶薄薄的积雪,慢慢的走到盛锡跟前,“叔叔,你是真的老了。”
盛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做了什么?”
“我跟洛安心他们才是一伙儿的。”盛诗怡大大方方的说道,“跟你的那些个合谋和合作,都是为了帮他们救出林青橙,并且,现在也已经顺利的救走林青橙了。”
“你说什么?”盛锡终于有了剧烈的反应,他是想和盛诗怡动手来着,可盛诗怡很轻松就避开了这只夕日美洲狮的攻击。
盛锡往前冲出去几步,直接狼狈的扑倒在了雪地里。
盛诗怡看着他,没有过去扶,神色中也没有任何的怜悯。
小的时候,盛锡和她说过狮子争夺首领位置的传统,一个狮群只能有一个王,谁想上去,就得咬死上一头首领。
“不可能!你骗我!你是想诈我青橙在哪里,别做梦了,你们怎么救得了她?那个岛已经炸掉了!”盛锡冷笑着说道。
“炸掉了,你上车的时候怎么还跟你的属下确认,夫人是否安好?”盛诗怡慢条斯理的问道。
盛锡僵硬的看着林青橙,然后艰难的爬起来:“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们有监听,所以我才故意这么说的。”
盛诗怡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看来狮子王老了之后,也有脑子不好用的时候,也就那样吧,我要说这些事情都是你手下告诉我的,你信不信?”
盛锡冷笑:“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盛诗怡垂下眼睑,“叔叔,你掌控你手上的那些人,用的是什么样的办法你心里有数,不过就是抓着人家的痛楚和把柄,威逼着人家必须效忠于你,不然那些不能宣之于众的事情,就会人尽皆知。”
盛锡阴冷的看着盛诗怡。
盛诗怡满脸的不在乎:“这样的效忠可不是什么效忠,一旦你的威胁不成立之后,你的那些忠诚的仆人,就会立刻展露出他们的獠牙,扑上来把你撕烂。”
盛锡:“对,你也知道是威胁不成立的时候吗?我的威胁,就算是我死了,也一样存在。”
“你是说,存放在M里的那些东西吗?”盛诗怡缓缓的问道。
盛锡脸上的冷笑当即僵住了。
盛诗怡眯眼笑:“叔叔,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是比你更加出色的盛家继承人,你那个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圈子,早就被我渗透得差不多了,至于M~”
盛诗怡娇俏的笑了一下:“还得多亏了林青橙,如果不是你之前在她跟前念叨过,她又转告给我,那么隐蔽的存在,我也不可能找得到。”
“你说谁告诉你的?”盛锡满脸的惊愕。
“林青橙啊~”盛诗怡摇摇头,“盛锡啊,你这辈子毁就毁在太过于自信了,你真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甚至于压根也不会怀疑,你眼前看到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比如我向你求助,你还真就相信了我会为了南洋这块硬骨头来找你合作。比如林青橙十来年的装疯卖傻,你居然也相信……”盛诗怡满脸讥讽。
“不可能,你胡说!”盛锡怒吼道。
“胡说没有,之后你见过林青橙,自然会知道。”盛诗怡视线看向远方。
日头从遥远的雪山慢慢的爬了上来,金色的阳光散落大地上,慢慢的驱散开遍地的阴霾。
盛诗怡深呼吸一口气:“真好看。”
“你为什么要为了外人,来对付自己的家人?我从来不反对你来继承盛家!你为什么胳膊肘要往外拐?”盛锡怒吼道。
“为什么?”盛诗怡看向盛锡,“盛锡,我弟弟是怎么死的?”
盛锡眉头紧锁:“你不是说他是自杀吗?”
“对,自杀的。”盛诗怡深呼吸一口气,“因为邱止盈做了太多伤害洛安心的事情,所以他要赎罪,然后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盛诗怡侧目冷冰冰的看着盛锡,“邱止盈是你的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你的默许下,如果没有那些肮脏的事情,如果当年她没有帮你带走林青橙,往后这许多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洛安心不会进入娱乐圈,也不会和时衍认识,他就不会走上绝路!所以,盛锡,你是一切罪恶的罪魁祸首,也是最应该为我弟弟偿命的人!”
盛锡被盛诗怡吼得脸色惨白:“好!很好!”
他点点头,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老传统了,你小时候我也告诉过你,我们盛家一代一代家主是怎么交替的,现在也到了我和你交替的时候了。废话不要多说,动手杀我吧。”
“你想死在这么美的地方?”盛诗怡斜睨他一眼,然后看向远方的朝阳,“你可不配。”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盛锡终于压不住脾气开始恼怒起来。
他一直压着火气,为的就是不想在成为手下败将之后,还要失了最后的骄傲。
盛诗怡又慢条斯理的喝掉一杯盖的咖啡,然后缓缓的开口:“盛锡,你就不好奇么?为什么我弟弟的心脏,谢林可以用?”
盛锡不耐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盛锡看来,盛诗怡大概是用了一个一箭双雕的计谋。
一边告诉自己,洛安心联合了南洋的人,找到了林青橙的藏身之地,不日就将去救人。
一边又继续在想办法抢走林青橙送还给洛安心。
现在,谢林死在了岛上,但她找到了林青橙,洛安心那边怎么着都不会把她怎么样。
南洋她得到了,盛家她也得到了。
好一个一箭双雕。
“你再仔细想想。”盛诗怡一脸很有耐心,且意味深长的样子。
盛锡眉头紧锁,内心陡然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你难不成要说,谢林也是盛家的人。”
“答对了!”盛诗怡开心的说道。
就好似她现在就是在开心愉快的和长辈聊天一样:“您继续猜,看看能不能猜到他到底是谁?”
盛锡眉头蹙得更紧了:“盛家的那些男人,比如你爸爸那种,到处散播基因,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可是你的兄弟啊。”盛诗怡笑着说道。
盛锡愣住,然后表情变得焦灼起来:“他到底是谁?”
“再给你一点提示吧,好端端的,他一个南洋的老大,为什么非要亲自去找林青橙呢?谢林从前跟南洋以外的人从来不交集,可为什么就和洛安心交集上了呢?而且还认了南宫老太太做干妈,就因为一颗心脏吗?”盛诗怡一脸循循善诱的模样。
盛锡脑海里面已经出现了一个答案。
但因为那个答案太难以让他接受了,所以答案出现的瞬间,他就立刻摇头妄图甩掉。
“想到了对不对?”盛诗怡笑得越发的灿烂,落在盛锡的严厉也格外的扎眼。
“我不想再听你胡说八道,青橙在哪里,我要见她!”盛锡明显沉不住气了,“盛诗怡,我还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财富,你只要把青橙还给我,那些财富就都是你的,我会给你洛安心她们给不了你的一切!”
“叔叔,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要的是钱吗?”盛诗怡抿了抿嘴角,满脸的遗憾,“我要的是你生不如死啊。”
盛锡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这会儿已经有些发灰了。
“青橙在哪里!”盛锡咆哮着问道。
“当然是跟她的爱人在一起。”盛诗怡一字一句的回答道,“谢林啊……就是被扔下海的祁严,人家大难不死,现在过尽千帆终于和妻女团聚了,这么大团圆的结局,叔叔喜欢吗?”
拼命想要甩掉的那个名字,被盛诗怡好不避讳的说出来。
盛锡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了一样,僵直的站在原地,半天反应过来,双目猩红的扑向盛诗怡:“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盛锡命不久矣。
他早就安排好了身后的一切事情。
他买下了当年的玫瑰庄园。
那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他想要在那里结束。
他把自己和林青橙的目的,就选在了玫瑰庄园的蔷薇花园里。
自己死的时候,也会让人给林青橙注射安乐死,然后和他一起火化,骨灰合在一起,葬入墓园里。
这是盛锡对两人身后事的最好安排。
他觉得很浪漫,从此以后就没人能把他和他的四人分开了。
可……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其实……刚才他听盛诗怡说,洛安心的人还是抢走了林青橙,他心中只是有一些遗憾。
但现在,他知道救走林青橙的人是盛锡。
这无异于是在盛锡的心口捅了一把刀子。
时光好似瞬间就回到了四十年前,在那个玫瑰庄园里,他亲手布置的那些浪漫之下,他的爱人被小偷偷走了。
这一次,盛诗怡没有躲。
她扔掉手里的东西,一把揪住了盛锡的衣领子。
盛锡从前的高贵和优雅已经全部不复存在了,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孱弱暴躁的老头子。
“杀了我?你倒是有这个能耐?”盛诗怡满面讥讽。
“那你就杀了我!”盛锡咬牙切齿,“盛家的传统,一个继承家主之前,就要杀了上一任家主,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盛诗怡松开盛锡,拍拍盛锡肩膀上的灰尘,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叔叔,那是从前的规矩,现在我说了算,所以这个规矩已经作废了,你是我所剩不多的家人之一,我不舍得你死。”
盛锡僵住。
然后就听到盛诗怡继续说道:“往后啊岁月漫长,我一定会代替时衍好好照顾您,让您能够长命百岁。”
“你……你好狠毒!”盛锡瞬间好似中风了一样,整个人半边都在抽搐。
盛诗怡厌恶的退后一步,“都愣在车里做什么,下来收拾。”
很快,不远处的那几辆车里,人纷纷走了下来。
盛锡倒在了地上,看着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人,这里面有些人是盛诗怡的,也有些人是他忠诚的奴仆。
那些发毒誓要一生一世效忠他的奴仆。
说要一生一世效忠他的人,此时各个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耳边嗡嗡的。
可恍惚间还是听到有人在和他说:“盛锡,你的报应终于来了。”
“盛……诗……怡!!”盛锡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抬了起来,然后艰难的喊着盛诗怡的名字。
“啧,看起来是真的中风了啊?”盛诗怡啧啧了一声,“你们小心着点,我叔叔精贵着呢,我还指着他长命百岁呢,别磕着碰着他。”
“是!”
“叔叔,我这就让人送您回老宅去,那边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一切。”盛诗怡看着盛锡,“等小叔叔……对就是祁严叔叔忙完了,他也会去探望您的。您要好好的听话,尽快的恢复,只要您恢复得好,我保证带您去参加小叔叔和小婶子的婚礼。”
要说扎心。
这些人总说盛锡最会扎心。
那她们是没见过盛诗怡。
这姐妹儿,扎心起来,能把盛锡这老王八蓝皮带肉带王八壳都戳穿。
车子载着盛锡呼啸而去。
盛诗怡看了看地上撒了的咖啡,觉得有些惋惜。
自己还是有些没有控制住情绪,再优雅从容一点就完美了。
她转过身去,面对着朝阳。
大约是终于办完了一件大事,心头的一块石头瞬间落了地。
但随之而来的不是轻松,而是茫然。
接下来呢?
她又要做什么?
啊……
对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也该让那些等待着ZK,喜欢着ZK的人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她不会让自己的弟弟走得这么悄无声息。
出来迟了,但在弟弟最喜欢的仲夏来临的时候,她得给他一个浓重盛大的葬礼。
“盛时衍!”
盛诗怡隔了一会儿,冲着山谷大声喊道。
回音传了非常非常的远。
盛诗怡心口钝痛了一下。
这辈子,她连叫盛时衍的名字都很少,更不要说这么大声的叫他的名字了。
“姐姐很想你啊!”
而后她低低的说了一句。
谢谢你带给我的温暖。
让我在这个恶魔之家中,保留了最后的一丝人性。
也是因为这一点的人性。
姐姐在祁严和利益之间,最终选择了祁严。
祁严是你在这个世界上生命的延续,姐姐会像是守着你一样,守着他。
希望你不要对自己太失望。
以后见面的时候……要像小时候姐姐放学回家时那样,第一时间跑过来抱一抱姐姐。
眼泪模糊的眼前的瑰丽景物。
盛诗怡一个人在雪山上站了良久。
一直到帝都打来了电话。
盛诗怡的情绪瞬间就收敛了,她接听起电话:“什么事?”
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姐,雨然呢?”
盛诗怡愣了一下。
张雨然的养母,那个一直在林青橙身边照顾的女人。
“已经有人去运送她回去了。”盛诗怡垂下眼睑,“盛锡下手太快,我没察觉到。”
那边的女人长久的沉默了一下,然后平静的开口:“我知道了,麻烦您帮忙问一下航班,我去接她。”
“嗯。”
电话挂断。
盛诗怡正要给高允儿打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进来。
她微微蹙眉,一般情况下,知道她这个号码的人并不多,迟疑了一下,她还是接听了起来。
“你好,我是盛诗怡,你哪位?”
而后,电话里传来一个另盛诗怡无比震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