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19章—咸香卤鸡
已经，快半个月了。
不知不觉，来到星界，来到这条花街，进入玉绫，已经快半个月了。
此时正是七月的开头，天气慢慢热了起来，在厨房里已经需要撸起袖子，不时还要抹一把汗水了。
陆佳瑶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莫名地感觉过去的记忆就像是前世一般。
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很充实的缘故吧。曾经的她，在父亲的带领下，进入了御膳房，父亲虽然也会那些家常菜，但教的更多的还是那些漂亮精致的宫廷菜。在玉绫，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也可以很多。
因为玉绫位于星界，这是一个真正屹立于无尽世界的怪物，与过去那个只不过和一两个大世界有交流的小地方不同，是真正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地方。
那位皇帝，只不过握住了些许力量就如此傲慢，以现在看来，真是太可笑了。
这里汇聚了各个世界的各种调味料，也有许多陆佳瑶听都没有听过的料理。她每一天都可以接触到过去难以想象的器物。
如同法术一般的科技，练气士才能使唤的被称之为“魔法”的法术，种种可以成为故乡秘宝的神奇器物……
这还只是玉绫这一家小店的底蕴，不知那些大店又有着何等精妙的技艺。
陆佳瑶咽了口津液，她想活下来，未必没有对于那些还未学会的厨技的追求。
不过，她也需要一些安身立命之本，所以这几天，虽然技术已经很好，称得上战力，但是还算是在修业的陆佳瑶，被安排了准备所有店员餐食的陆佳瑶，不但做了一些菜，也在众人的推荐下，买了一些其他店的食物。
其中那位嘴巴很硬但人品还行的菁菁更是提出了很好的意见。
只有真正尝过，陆佳瑶才明白，食物的多种多样会带来各种技术上的变革，但其本质是不会变的，柴米油盐，依旧只是这些。火，主食，油，还有调料。
虽然不同的搭配会有不同的成果，但好吃的东西就是好吃的，厉害的技巧就是厉害的。
不过，对于陆佳瑶来说是未来，对于星界是过去，那些时代的人，喜欢口味重一些，尝过很多味道而失去了敏感的舌头需要强烈的刺激。
不过也不是刺激越强越好，也要有轻重缓急，可以尝出不同的层次感。
也就在这种尝试下，陆佳瑶终于完成了那个。
刚刚吃好午饭，对于众人来说是第一餐的那顿饭，陆佳瑶满意地尝了尝小碟子里的汁水，这是她养成的习惯，笑话，让那些贵人尝到厨师的口水，那是要咔嚓的。
只是香味就已经足够诱人，滋味也是恰到好处。
也要感谢主厨孙尚熬的那锅不错的汤，虽然也给了她试错的挑战，但是这汤确实比陆佳瑶过去尝过的高汤要鲜。
用的调料也没有太出格，没见过的都没有用，只是草果、八角、桂皮……等等，虽然因为更为醇厚的味道让陆佳瑶试了好几次，但是还是完成了。
面前的这锅卤汤。
所谓卤，就是将盐糖炒过后，加高汤、香料煮出来的汤汁。鸡鸭鹅猪牛还有各种蔬菜蘑菇都可以放进去煮一下，这就被称之为卤了。
不过这一锅是新卤，卤菜真的好吃还得是老卤。所谓老卤，就是卤汤留着底汤，每天加料熬煮的汤。这样子的汤，卤的肉啊什么的，其中的鲜味就融进了汤里，越久越香。
过去陆佳瑶所知道的，便就是御膳房那些百年以上的老卤，卤猪卤鸡卤牛还得分锅子，不然串了味就不好了。一朝几百年，御膳房更不是什么重要地方，但是架不住总会有人不小心，那口二百一十二年的卤鸡汤可是总管的宝贝，也就陆佳瑶她爹可以碰。
不知现在如何了……
陆佳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而眼神中只剩下坚定。
好了好了，也到了这里了，那就不要多想了。她咽了口津液，呵呵一笑，准备卤些什么来吃。卤汤味道是还好，但究竟如何还是要卤了菜才知道结果。
昨晚虽然备好了鸡，但是要不要再加些牛肉呢。来到星界最惊讶的，还是这里牛肉可以随便吃了，过去杀头牛可是大事，就算是御膳房，也得注意着点御史。
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不熟悉的食材还是等等吧。
七只鸡，昨晚杀好了，抹了葱姜水，肚子里也灌了些，让味道可以均匀渗入，如此，冷藏了一夜，现在只要焯了水，就能入锅卤了。
把那些腌料洗干净，剁了尾巴，再抠了抠肚子，摸不到肺啊肝啊血块啊什么的，冷水下锅，加个葱姜，稍微变色再煮一分钟，捞出。
整鸡放入卤锅中，压上一块竹席，让鸡可以一直浸在卤汤中。
大火到沸腾，转小火，卤什么的，至少两个小时起步啊。
等一下就给那些同事尝尝味道。这些日子，陆佳瑶虽然不太想，但餐桌上天天见，侍女来端菜也得打招呼，就算再尴尬还是认了人。
除了那个咋咋呼呼的菁菁，其她人也都是点头不见抬头见的人了。不过好友还是没有的……陆佳瑶过去就不是擅长这些事的人。以前父亲带着，打招呼，做菜就是了，多也不用她来。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了。
许久，大约吃晚饭的时候，陆佳瑶从早就关了火、已经冷下来的汤中，用铁叉子叉出一只只鸡。在冷汤中多浸一会儿这味道才能渗进骨头里，到时候嘬一口骨髓，美啊。
卤的味道很好，孙尚手下唯二的两名手下中除了陆佳瑶的另一位，叫作徐逸的，早已经问了几次。那股味道，待在厨房里简直是一种折磨。
现在一看，鸡的表皮已经变成了莹着光泽的暗色，那种卤味的淡褐色，滑嫩表皮上滴落的卤色液滴……涎水根本压不住啊。
玉绫下午姐姐们是不陪客人的，只是搭了台子有些表演，说书弹唱，都是走街串巷，赚些小钱的表演者。据说那位玉绫妈妈已经在开始打算雇一些常驻人员了，但也没个准。
最近几天，陆佳瑶最大的乐趣，就是没事的时候蹲在厨房门口听说书先生，不是，是说书人……陆佳瑶至今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郑重其事地给予他们名称，但是那位说书人先生说的故事是真的好听。
最近晚上都是他在台上说书，书名叫作《九殇》，陆佳瑶从未听过的故事，讲边境将军的。宁身九殇，此心不堕，那位龙万骧将军已经成了陆佳瑶心中的大英雄。
“哦哦，这鸡味道不错嘛。”
就在陆佳瑶准备将鸡斩件的时候，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但那人，陆佳瑶从未见过。一时竟然有些想不起来他是谁。
似是文雅公子，眼神中却带着些许玩闹，说是像是长不大的孩子呢，还是对于事物都有一份好奇心呢？
但无论如何描述，他都可以划到俊俏那一边，而且现在，他就站在陆佳瑶身后，紧紧贴了上来，热热的吐息伴随着话语抚动她的耳翼。
“你，你这人，凑那么近做什么？”陆佳瑶身子一颤，从他怀中躲开，面上带着羞涩的绯红，问道。她毕竟出生在一个重视礼教的时代，即使不是如此，女子和男子如此贴近也是不合适的。
……
“不不不，我只是想吃鸡而已。”看到眼前的陆佳瑶小妹妹反应那么大，那位青年，君兰也觉得有些好笑。他在说书人当中所属的派系对于拿故事骗姑娘没什么兴趣，但是啊……美食才是王道！他重重咽了口唾沫，已经多少年没有闻到这么鲜香的味道了。
可惜可惜，就是味道还没有醇厚，少了些岁月的沉淀。
“不行，这是员工餐。”学了新词的陆佳瑶小妹妹很认真地说道。但想想总是开店做生意，而且也是在那些“奴才……”“奴婢……”中熏陶长大的，她立刻收了冷脸。“客人可以吃些更好的，才配得上您的身份。”
“可我不是客人啊。”君兰轻轻一笑。“在下说书人君兰，若是姑娘想听什么故事，我可以说给姑娘听。不知能不能换只鸡吃。”
虽是问，却没有问的语气，而是自信。但是陆佳瑶却没有注意到那什么，只是终于想起了眼前君兰的声音是在哪里听过。
每天晚上，酉时……也就是六点———陆佳瑶最近刚学了时间的换算，小小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学习成果———到不留夜的客人离开，这个声音都会在玉绫回响。他是那位说书人，讲说《九殇》的人。
“咳咳，”陆佳瑶清了清嗓子，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可以听你讲讲《九殇》吗？”
她毕竟不能一直听着，那些没听到的故事情节，还有接下去不知道听不听得到的故事情节，就像是一只猫爪子一样挠着她的心。
“可以可以。”只要有吃的，就算她要听跨度十万亿年，全卷一千七百二的《刃舞》都可以。那可是只有寿元超过千年的那些种族才会有闲心去听的故事，何况是君兰的最爱《九殇》呢？
很满意的陆佳瑶拿过一只鸡，就要拿切熟食的刀开始拆分，就听到君兰急切的声音“不可不可，沾了铁器，这宝贝可就伤了。”眉宇微皱，嘴角挂着一丝莹莹的涎水，是个贪嘴的人。
陆佳瑶用“你很懂嘛。”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取了个盘子，将鸡带盘子递给了君兰。
君兰毫不客气地从腿上撕下一块鸡皮，看了看其下已经带上了淡茶色的鸡肉，以及从破口溢出的混杂了鸡的油汤的卤汁，立刻将那块鸡皮塞进了嘴里。他含糊不清地问道“说吧，你想听哪一段？”
君兰就一边说着故事，一边吃起了鸡。
卤煮了许久的鸡皮已经软嫩，但是却因恰到好处的火候而抱持在那一个没有烂的程度，刚刚喂进口中，这一块鸡皮只一抿，就化为了一团带着些许油脂感的似液体的东西，从舌尖，流进了喉咙。
嘴巴里，只剩下那股淡然馥郁的卤香以及鸡鲜与油香混合而成的鲜美滋味。
差点不能心分二用的君兰嘴巴一边说，一边就已经从鸡腿上扯下一块整肉，不多时，他的声音就变得有些含糊，但是毕竟是说书人的他，依旧吐字清晰，没有分毫停滞。
油润的肉块喂进口里，每一次咀嚼，其中丰盈的肉汁与卤汁便溢流出来，细嫩的鸡肉不干不柴，混着汁水，便是如莲花绽开的雅致味道。
卤香中，种种香料的味道已经融合在了一起，只是再细尝，亦能尝出几种味道，每一种味道却又恰到好处，互相交合着，构成重重深邃的滋味。
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汁与汤水，君兰正说到畅快处，顺着那股子气劲，直接扯下一只鸡腿，一口咬下关节处的软骨。
富有咀嚼感的软骨虽然有那么些卤的味道，但是入味不重，只是些许的咸香，但是那软骨慢慢咀嚼，那种牙齿的感触却让口中生出许多涎水，甚至连君兰都一时止了话语，直到重重咬下一块肉，才又将那似乎要溢出来的口水一同咽了下去。
吃完了肉，轻轻一咬，一股清亮似油脂却带着浓郁卤香的汁水便从骨头的内里喷薄而出，这是鸡腿骨的骨髓与卤汁混合而成的流液，已经变成深色的骨髓软烂，混着那股汁水就流进了喉咙，留下来的味道，久久不散，却依旧惋惜那髓味没有尝尽。
很快，一只鸡就消失在了君兰的嘴下。甚至连每一根放在盘子里的骨头中的每一丝味道都已经被他吮吸干净。
“呼～～～”
吐出来的气息中都带着一股卤汁的味道，那是久久不去的鲜香美味。
一旁的陆佳瑶已经将鸡都切好，摆在盘中，切开的鸡依旧抱持着鸡的形状，双翼似展翅，十分漂亮。
这一点时间自然不够君兰将那位龙万骧龙将军的故事都讲一遍，只是讲了几个重要的故事，再补了补陆佳瑶没听到的精彩场景。
但是，那帅气的少年英雄已经留在了陆佳瑶的心中。
不过……“在花楼讲这么英雄气概，金戈铁马的故事会不会不合适啊。”尤其晚上的客人还有些是冲着姐姐们来的。陆佳瑶不禁有些疑惑。
“倒也会，但是啊，说起花楼女子，就不禁想起那位龙将军的姐姐，而且《九殇》我说得很好，就挑了这故事。”
“万骧将军不是将门子弟吗？他姐姐……”宫廷争斗知道不少的陆佳瑶已经想到了出嫁姐姐因夫家而……的悲惨故事。但不对啊，那样的事万骧哥哥怎么会容许。
“那位镇国女公百战沙场，却只有一墓空冢，令人扼腕。而她前世只是一名花女，却舍身护住当世龙王，那位龙王为救她便与她换命，然而依旧挽不回她早逝的命运。两人千百世的轮回，最终才成就龙皇不败之名，她却消失在了历史之中，如此女子，不知何人才能为她立传。”
那个故事一直流传在说书人之中，却也没谁敢去问问那位集四柱圣龙之力于一身的至高龙皇，补全她的人生。或许，只有开创了说书人体系的那位才有那个资格吧。
君兰眼神不禁放远，似是穿透万界，直达深邃之地，渴求知识的他，不自觉便脱口而出“还能再来一只鸡吗？”
只得到陆佳瑶的冷哼与背影。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