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61章—八宝酿鸭
三月。
春天还未来到，和煦的春风还未吹至，路边也只有那么几株误解了时节的稀花。但寒意已经渐渐退去，冰雪之地默然间有了冬春之交的阳光，雪未化，但已经绵软。
女孩子咬咬牙可以穿上短裙的日子。
这样子日子里，既不能去踏青，又不能窝在被窝里。当然，小九也是不赖床的，每天她都是忙碌而充实。
今天要做的是一道很难的菜。当然，不难的做法也有，就像桂鱼不切花刀，就那么炸了浇一层番茄酱……但那还是松鼠鳜鱼吗？
春天的鳜鱼也很肥呢，不过鲈鱼更美。虽然今天要做的不是鱼。春江水暖鸭先知，这是不知出处的一句诗词，隐隐听说来自异世。诗词、音律，都有着可以抹消时空的魅力。
所以今天做鸭子。
但是小九却在处理米，不是大米，而是糯米。黏性与甜度更强的糯米，很适合拿来做甜酒，当然，粽子更是一绝。在幻世，粽子的起源，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是小九也知道、并会为之落泪的。
糯米已经炒了一会儿，带了些许香味，但是水分并没有收干，此时加水蒸煮。
“莲子，去芯。莲子一物，最是心苦啊。瑶柱，昨晚就泡发好了，嗯，可以。板栗……剥壳很难呢。火腿，香菇，虾虾，鲍鱼，再来就是鲜嫩的笋，结束。”
八样食材……嗯，加糯米就是九样了。但还是八宝鸭。这个世界上啊，这些事情都是细节，如果不是鸭子塞不下，再来几样小九也是能够调和味道的。
为什么是八宝鸭，既是指佛系之中的八宝，也对应人的八种优良品质，所以是八宝鸭。但是更重要的，是鸭子塞不下更多的东西，味道融合也容易难以驾驭。
想着曾经吃过一次的难吃得要死的那个塞了一大堆东西结果味道乱七八糟的百宝鸭，小九已经将材料处理好，切丁。
虽然是糯米，但切丁的粒比起炒饭的颗粒要大一些。先火腿，火腿捞出后，下姜，用火腿油煸出香味后挑出，饭炒一遍，接着再入海鲜、煎炒过的火腿丁，最后下素料。调味。简单的酱油即可。
已经很香了，如果就这样炒到十成熟其实也很好吃。
但是果然……“塞到鸭肚子里，加上鸭子的香味会更棒啊。”小九喃喃自语，不由欣喜有人想出了如此的烹饪方法。这种方法可以称之为酿。不是酿酒，而是将馅料塞进某种食材中，就叫作酿。
不过，八宝鸭算不算酿菜呢？一般酿菜指的是塞肉，如酿田螺，酿青椒，酿豆芽等等。嗯嗯，有不同的意见呢。
这点时间，小九已经将八只鸭子带蹼的脚和翅尖都剁了下来。接下去，就是八宝鸭最复杂的过程，去骨。
有些手生，但是做着做着就会熟练起来的小九抽出鸭颈，拿剪刀剪断。这个可以做一道麻辣鸭脖，这是厨师的小乐子。
刀子就从鸭脖颈处那个开口，慢慢划开皮肉，开始剔骨。如果感觉做不到，那就从屁股下刀，如果实在不行……上饭店吧。小九是不会承认未去骨的八宝鸭的。
可以分段取骨，拿剪刀剪断就可以了，有厨师会一直用刀，但是剪刀会省力很多，但是第一只，小九还不想挑战自己。
自闭师傅会从高难度开始练手熟悉，但小九还是喜欢由易到难，逐步提升。
开始剔翅膀了。最难的地方就在背上一块和翅膀这里，几处皮最薄的地方，刀子只要用的力稍微不对就会破皮。小九也有点心虚，但是紧张之后便是轻松。
“咔嚓”剪断，翅中骨留一截最后的那一个关节，就是软骨包着的那块骨头。因为之后要塞馅料，这块骨头去掉鸭子就漏了。如果是三套鸭就可以全部剔掉。
将肉翻出来一些，慢慢下刀，鸭腿那里也留一个关节……结束。
没有挑战一下整副骨架一起抽出来，零零散散，但是绝不会多也不会少的鸭骨架就在那里了。炖个鸭架汤就很美，做个麻辣鸭架……那肉就太少了。
八只鸭子全部去骨，小九的技术没有退步，就是这种菜很耗心神啊。
但是那种整副骨架一起抽出来，皮又没有破，完美完美的感觉就极其之爽了啊。
鸭子皮肉拿葱姜水腌制一会儿，鸭腹内抹一层盐，既是增加底味，也是稍稍去腥。毕竟之后没有焯水这个环节，鸭子会有点腥。
一会儿之后，抹去葱姜料，开始塞八宝馅。一点点塞，慢慢塞到底，只要塞个八成就好了。不是因为八宝鸭所以塞八成，是因为糯米会膨胀。
考究的，在这一步会将稻草在鸭子中间部位扎一下，让鸭子呈一个漂亮的葫芦形。但小九今天就没有那么严格了，只是拿鸭签将鸭脖子上那个口子封住。就可以开始烹制了。
酱油、糖色，过一遍这个水，定型，增加味道，也是上色。
上锅蒸两个小时，拿出来之后，拿汤汁熬一个料汁，浇在八宝鸭上就可以了。
不过小九打算考究一点。再炸一次，让鸭子的味道更好，表皮软而带着些许脆感，热油炸制的风味绝佳。
但是直接下锅破皮的概率太高了，所以将鸭子放在漏勺中，将六成热的油不停浇淋在鸭身上，让表皮收缩，焦化。
因为糖色的关系，过了油的鸭子，是漂亮的枣红色。
有两只不过油……这两只，是雨晨皎姐姐出门外带的，只要到时候上烤箱烤一下，再浇上小九准备好的料汁就可以了。
不知道雨晨皎姐姐要去哪里……感觉，有点神秘呢。
……
逆乱第十七席，【悲泣天命之少女】，披着兜帽的她走在昏暗的甬道之中，有些忐忑，有些欣喜。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和这个世界的终极如此接近。
能够成为高神结社的一员，列席那可以称之为至高的会议，或许，可以说，是她无数次努力，无数次奋斗之后的结果。
小小的烛火，跳跃，突然炸起一个火星，猛然抖动。【悲泣天命之少女】轻轻抚摸着那一盏油灯，忍受着疼痛，按下了其中的机关。
其实只要吹熄火焰，再等一会儿，就可以不用感受那一瞬间的刺痛，但【悲泣天命之少女】却不喜欢，那样子，她会忘记自己身处位置的重量以及她所做出决定的天命之悲泣。
房间里，是一张圆桌，有着二十七个席位，但是【悲泣天命之少女】很清楚，逆乱第十七席的她，便是末席。为了掌控世界，曾经的逆乱者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十七，你来得很早。”逆乱第四席，【通晓混沌之书记】，以一种无极妖艳而带着诱惑的声音说道。
那样子有些粘腻而让人心中生出浊念的声音，即使是身为花魁的【悲泣天命之少女】也不具备的，或者说，【悲泣天命之少女】本来就是清秀风格的花女。而这样子的她，却是在暗地里阴谋掌控世界的存在。
“从来如此。”苍老的声音，逆乱第七席，【天上天下，无穷之剑】慢悠悠地说道。他是被过去的逆乱第一席所招揽，守护着败亡的高神结社到了此时的漆黑剑刃。
而今时今日的逆乱第一席……【悲泣天命之少女】抬起头来，从兜帽之下看向在首座那里，玩弄着一只黑猫的未知存在。被黑袍所遮掩的身躯有些清瘦，但她却是最混乱，最堕落，最是可怕的阴谋者。她就是逆乱第一席，【明无之御主】。
而第一席手中的黑猫，则是逆乱第十六席，【粉碎悲愿之破灭兽】，她的可怕……【悲泣天命之少女】不由颤抖。
“不，她之后，便是最终，最终之后，便是一切的无。”【明无之御主】淡雅中带着无尽疯狂的声音，有着看透一切的通明。
“没错，今日到会的，只有我们五人。”
一个声音在【悲泣天命之少女】身后响起。同时还有一声不满的“喵喵”，【粉碎悲愿之破灭兽】眼中闪过凶恶如狂魔的光芒，似乎下一刻就要将【悲泣天命之少女】撕碎。
虽然知道那并非冲着自己，但【悲泣天命之少女】身体依旧一颤。何等可怕的霸气，能够玩弄这样子生灵的怪物，第一席又是何等的存在。
但是比起第一席，【悲泣天命之少女】更憧憬第二席，也就是无奈叹息着，说着“真是抱歉，我忘记了你。”向逆乱第十六席，【粉碎悲愿之破灭兽】微微颔首的那位，坐到了椅子上，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知性的那位。
她是【悲泣天命之少女】之后来到的人，亦是这高神结社中最可怕的存在，逆乱第二席，【识之妖精】。
她从不玩弄阴谋，她是旁观者，却悄然改变着高神结社。
即使是逆乱第一席，【明无之御主】也无法忽视她的态度。
“那么，开始我们的会议……”【通晓混沌之书记】带着笑，翻开了一本漆黑而带着邪恶光彩的本子。如同记录恶魔低语的鬼魅器物。
【悲泣天命之少女】身体不由一颤。
“在那之前……”【识之妖精】抬起手，取出了一件事物。“我有些东西想给你们尝尝。”
说着那样子的话语，在识之妖精以魔导书操弄的火焰魔法之中散发出诱人香气的，是两只外表棕红的鸭子。
肥大的身躯有些奇怪，但是那种身形的弧度带着些许神性。【悲泣天命之少女】已经不由咽了口唾沫。
“在黑暗的圣所享用美食，这是对于前人的亵渎。”【天上天下，无穷之剑】咬牙道。可以听见清脆的“咯哒”一声。
他被曾经的逆乱第一席所救赎，对于他们的侮辱，即使是同伴，不，正因为是同伴才无法放过。
“我们的前人曾经就是这样子，轻松地定下了法则，玩弄那些可悲的蝼蚁。”【识之妖精】轻轻一笑，“书记，我说得对吗？”
“是的，无上的记录，【漆黑混沌】之中有这样的描述。”【通晓混沌之书记】抚摸着她珍爱的书记本，无奈地说道。
“这正是传统，在这个时刻，寻回我们的本心是很重要的。”【识之妖精】诱惑道。不愧是高神结社的第二席，她如同玩弄人心的魔鬼一般，迷诱众人。她看向【天上天下，无穷之剑】，看着他无奈而憎恨……她的黑暗，连同伴都不放过。
【悲泣天命之少女】不由颤抖。何等，何等……何等逆乱。
“无妨，能够品尝人世间的血食，也是我等的一种乐趣。”最终，是逆乱第一席，【明无之御主】淡淡地说道。
眼前，是两只棕红色的鸭子，不知为何，他似乎没有骨头，瘫软在盘子之中，身躯却奇异地鼓起，但是那种油润的香气带着无可言说的美妙。
“逆乱这悲亡的人间，我等必将高于神明。”逆乱第一席，【明无之御主】诉说着传承至今的话语，漆黑而混沌的气息如恶魔的嘶吼。慢慢切开了那奇怪的鸭子。
揭开了他的秘密。
鸭子的肚子里，竟然塞满了糯米，以及其他各种馅料。
因为之前一直闭合着，深深蕴藏其中，裹挟着热气的温香暖流随着那一刀喷涌而出，诱人的香气，那数种味道复合在一起，却因糯米的甜而带着香甜的香气，弥漫在这房间之中。
但这还没有完。
【识之妖精】将一包浓稠的黑色酱汁倒在了那鸭子上，混乱的漆黑染上了那枣红色的鸭子，稠腻而带着馥郁的芬芳。
分到【悲泣天命之少女】盘子里的有很大一块，是腿肉。这是前辈们对于后来者的关心，亦是一种勉励。
“逆乱这悲亡的人间，我等必将高于神明。”
默默祝祷，她以刀叉切下一块鸭肉，迫不及待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那一刹那，一股香甜而咸鲜的味道在嘴巴里爆发。
主体为咸，却是甜口，慢慢咀嚼，属于鸭子的香气渐渐冲破那酱汁的黑暗，在嘴里蔓延，玩弄着舌尖上的每一个细胞，如同调皮的精灵。
而深深蕴藏在鸭肉中的，是种种不同的味道，有山珍的鲜，又有海洋的厚重，【悲泣天命之少女】能够吃出来的，只有火腿的咸香。
此时，一点糯米，吸收了所有味道的糯米是统合一切的甜味，亦是吸纳一切的主轴，裹挟着种种味道，在嘴里肆虐。
某种软体动物的嚼劲，莲子的微苦，某种事物的沙腻，还有虾肉的鲜美，这一切都吸收了鸭肉的香，亦将他们的味道溢转到了鸭肉之中。
有些焦脆，但因酱汁而软中带一点硬的鸭皮，那有着繁复味道的鸭肉，以及其内无数可能的馅料。
这真是……“绝味啊。”【悲泣天命之少女】慢慢赞叹。
即使是愤恨的【天上天下，无穷之剑】也只能叹服。
之后许久，直到那余味还长留在口中，但神思终于回归，这场会议才再度开始。高神结社的阴谋，将席卷世间，直达时空之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