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157章—焖炉烤鸭
花街。小九来到玉绫十年前的那个九月。
天气还是那么热，七八月的各种庆典、花魁竞赛就像是假的一样，一切又都归于了平静……？是这样子吗？
“老，老板娘，应该不要紧吧。”还只有十二岁的陆佳瑶姐姐，还没有接手花楼玉绫的小厨房，更没有在大厨房里独掌乾坤的陆佳瑶小妹妹带着些许哭腔，哭哭唧唧地问道。
“佳瑶，放心好了，老板娘是不会骗你的，你可以的。”老板娘花歧妈妈，比起十年之后少了几分妩媚，多了些艳丽的花歧鼓励道。
陆佳瑶小妹看向那横幅，“御膳房大厨陆佳瑶对决梨花楼主厨南风”，而玉绫，只是两个不近视也看不到的小字。
人家才不是什么御膳房的大厨啊～～～只是不值一提的厨娘来的……
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啊。
陆佳瑶苦笑着。想起了几天前的那个下午。
玉绫刚刚开门，现在嘛，连华灯初上都说不上，更不要说夜晚的灯红酒绿了。这时候喝酒，你以为酒真能勾出诗才来？那是大诗人爱喝酒，不是爱喝酒的就是大诗人。
陆佳瑶放下一碟子点心，感觉自己变了。为了听说书，她的小耳朵是越来越好了，现在在讲……
“哎呀呀，这不是手底下的姑娘连个安慰奖都没有的花歧妈妈吗？怎么，您亲自……哎哟哟，不是我说，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就不要和年轻人抢机会了嘛。”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陆佳瑶抬头看去，走进店门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丰饶女子，虽然有了些年纪，但是那种成熟的美，尤其是那身材……啧啧啧，比起老板娘差远了。
老板娘花歧那匀称，似是天生的玉人，而她，不过庸脂俗粉。没错，对于这个女人，陆佳瑶是有滤镜在的。
因为她是隔壁梨花楼的老板娘，笛妈妈。可恶的女人，总是对玉绫冷嘲热讽，而且还想把陆佳瑶挖走。
正与客人小声交谈的花歧老板娘抬起头来，“哎呀呀，这不是笛妈妈吗？呃，我毕竟刚开店，什么都不懂呢，得您这位快十年的老前辈好好教教我呀。”眼睛里，升起了战意。
陆佳瑶拍手叫好。十年，既点出那个女人十年无所成的事实，又暗示时光流逝，岁月无情，就四个字，您年纪大了。唉，花歧老板娘说话，就是……阴阳怪气。
笛妈妈感觉好像一支箭射在心口一样，“是啊是啊，不过女儿争气，这一次拔得了诗会的头筹，虽说不值一提吧，但总也称一句花魁了。”
“只要客人喜欢，那些虚名算不上什么的。”花歧老板娘脸色一红，带着些许欣慰道。
没错，不说沐沐姐姐，就算是那个傲慢无礼的菁菁，也是有很多客人喜欢的！她们离花魁，只是差着时间罢了。
“是啊是啊，客人喜欢这喜欢那……啊呀呀，忙得我女儿都瘦了。”笛妈妈借着花歧老板娘的话，很自然地接了下去。
花歧只是随口说道，“那真是太好了呢，祝贺您生意兴隆。”
没错，这么一句话，那些炫耀就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说起棉花，现在的小被被真的好厉害，不仅不扎手，还舒服。
笛妈妈眯起了眼，口舌之利也差不多了，“所以说啊，”她转向陆佳瑶。
陆佳瑶退了一步，没错，之前她就注意到了，笛妈妈一下子就用目光盯住了她，那是似乎可以将人钉在原地的狠戾目光。
像狼一样……但又带着些许温情。在皇宫里那么多年的陆佳瑶绝不会看错。
然后就听到笛妈妈接着说道，“佳瑶你啊，要不要跟着妈妈我啊。你的手艺，不该在这么一家店里面埋没。”
“不要，跟着老板娘就很好。”陆佳瑶立刻低下头。
但是笛妈妈已经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捏她的脸蛋儿，“你个小笨……”但是另一只手更快，是花歧妈妈。
花歧抓住了笛妈妈的手，“抱歉了您嘞，我们家厨娘可是非卖品，请这位算不上客人的阿姨不要乱摸好吗？尊重一下我们店里面的厨师小妹妹好吗？”
阿，阿姨。
笛妈妈气得都快昏过去了。她终于一咬牙，“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我们这个行当里，哪来什么情义。”花歧眯起眼，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说的也是，所以，那就来一场对决吧。如果你输了，佳瑶就要到我的店里面工作。放心好了，我肯定出价比这个女人高。”笛妈妈最后看向陆佳瑶，保证道。拍着胸脯，那像是大海一般宽广的胸襟立时掀起了阵阵波涛。但因为只是大，没有海洋的深邃与广博，而显得苍白。
“好啊。”花歧毫不在乎地说道。
老板娘，你竟然……陆佳瑶吃了一惊，自己竟然就这样成为了筹码。她的心哇凉哇凉的。
“那就让我的宝贝女儿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做人吧。”笛妈妈扬起了头，用鼻孔看人，趾高气扬地说道。
“那么佳瑶，你会自己保护自己的吧。”花歧呵呵笑道。
陆佳瑶再次吃了一惊，老板娘，你竟然是这样子的人，难道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背信弃义者，幻世不容。
“哼哼，既然这样子，那题目就由你们来决定好了。”笛妈妈看似爽快地说道。毕竟，她的那个养女儿，对着陆佳瑶那就是降维打击。
“好啊，那就是鸭子了。九月嘛，当然是鸭子咯。”花歧呵呵笑道。
“哈？你说什么呢？”
“我们不是在说比赛的时候要做什么菜吗？”花歧歪着头，看似不懂，但实际是你已经入了圈套的目光看着笛妈妈。
“做，做菜？”笛妈妈倒退几步，只觉得胸口闷着什么。
花歧却微微一笑，“既然赌上了佳瑶，还是她亲自应战，当然是要比厨艺咯。如果您那位可爱的女儿不擅长的话……换人也是可以的。”
“好啊好啊，呵呵，虽说她很厉害，但也肯定不是南风的对手！”笛妈妈咬牙切齿道。被人如此戏耍，她内心怎么能不怒。
“那就……擂台上见。”花歧呵呵笑道。
……
擂台，那是花街为了花楼之间的竞争而准备的舞台。可以决胜负，但绝不会决生死，毕竟是花街，出了人命……嗯，那样子出人命就没事，但这样子出人命不行，绝对不行。
陆佳瑶叹了口气，将脆皮水刷在已经处理过的鸭子上。
鸭子上开一个小孔，就那么将空气吹进去。这一步是以前只有老师傅可以做的，还得是长得还不错的厨娘才可以。
这样子，鸭子的皮与肉就会分离，烤制的时候会更有味道。
然后鸭胚在风里面晾一个时辰。不能碰到太阳，得在阴凉的地方挂着。
之后刷脆皮水，再晾干，再刷一次脆皮水，就可以进炉烤制了。脆皮水很简单，蜂蜜和白醋，只这两样，但配比却是御膳房不传的绝密，甚至比酱料还要神秘。
“唉～～”陆佳瑶又一次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输了的话……她不由打了个寒颤。玉绫的生活，她还是很开心的。
“佳瑶妹妹你怎么在叹气啊～～～这样子做出来的菜也不好吃哦，虽然本来就不好吃就是了。噗噗噗。”那是来自菁菁的嘲笑。
她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画着淡妆，看上去……有些气人，甚至因为看得到她的神情，更加气人了。
陆佳瑶刚刚一皱眉头，就听到她继续说道，“啊呀呀，要是你到了那个老巫婆的店里，不知道……没准……”她上下打量着陆佳瑶，眼神里是戏谑……还有坚定？
“如果姐姐是来嘲笑我的，那大可不必。”陆佳瑶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菁菁却是自然一笑，“你呀，就是想得太多。妈妈她啊，是觉得你肯定不会输啦。”
陆佳瑶将鸭子挂到窗外的动作一顿，险些鸭子都摔了。“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在想，妈妈怎么那么过分，不但把你当赌注，还将一切都推给你……是这样子的吧……”看陆佳瑶的神情，菁菁继续说道，“妈妈她啊，如果不相信你会赢，根本不会这么搞的。要她将店里面的人松手，比杀了她还难受。但是呢……佳瑶，你不能一辈子躲在这个小厨房里啊。”目光炯炯地盯着陆佳瑶，“你既然来了花街，就只能堂堂正正地走下去了。你现在，只能赢了嘛。不要辜负了妈妈的一片心意哦。毕竟，不逼你一下，你是不会认真的嘛。”
……
然后，现在。
陆佳瑶深吸一口气，将准备好的鸭胚挂进准备好的炉子里。怎么能想到，这样子的炉子那么一眨眼就能砌好，而且用完了就拆。
真是奢侈。
用的是果木炭，这样子鸭子才会有一层果木独有的清香。烤鸭就是这样子一层层将味道加到鸭子上，最后再以决然的方式一下子爆发出来。
鸭胚进了炉子，就要让他好好焖在里面，如果一会开一下一会开一下，那鸭子也就别吃了。
半小时，开一次炉门，转动鸭子的方向。能够依靠的，只有眼睛和经验……上手不多的陆佳瑶，只有看的经验。
但是从不缺席的陆佳瑶……她不会输给任何人。
烤鸭子的时间，准备合页饼。饼擀开后叠起来，中间抹油防止粘连，上锅蒸熟……让饼皮稍凉，就可以等鸭子出炉了。
枣红的鸭子挑出的时候，那快要滴落的油脂划出一条弧线，飘洒于半空，早就从炉子的缝隙里漏出来的香风这时候才是真正完全的状态。
嘴巴里口水、津液、涎水，不知道多少种液体都在嘴巴里流动，吞咽。这或许就是手制料理的魅力。
但是能够品尝这只鸭子的，只有三位评委。
在花街的这个层次里，因为吃而有名的两位姐姐，甚至其中一名有一个不弱的花魁名号。还有一位美食鉴赏会的会员。
陆佳瑶却是轻笑。这道料理，这才开始呢。
“那么，就先从鸭皮开始片起吧。”
陆佳瑶喃喃自语，将鸭背上没有连到肉的两块脆皮切了下来，再切成长方形块。“这最开始的，各位请蘸白糖来吃。”
酥脆的声音，那种撩动人心的声音，“咔嚓”“咔哒”“咔啪”，浮动着香气，早已难以按捺，刚刚喝完鸭汤的胃轻轻收缩，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要被撑开，塞得满满的。
爱好美食的花女姐姐随意谦让了一下，夹起一片，喂到了嘴里。“咔嚓”，那些许的微甜伴随着鸭皮碎开的声音，皮下的油脂流淌在嘴里，然后，那一片片细密的碎片，划过嘴巴里的软肉，给了一种……幸福的疼痛。
难……难道我是那种女孩子吗？为什么不觉得难受？实在是……那已经脆化的鸭皮，实在是太过美味。
些许的油腻，却勾起了更多的欲求。
一旁的花魁姐姐点了点头，糖是腻的，鸭皮也是腻的，但糖却神奇地解去了鸭皮的肥腻，而是带上了一抹鲜甜。
鸭皮并非没有什么味道，简单的着味，却在焖烤中被催发到了极致，而这样子简单的味道，经过“烤”这一步骤，带上了烧烤的焦香，那份满足，是鸭汤那糯糯的皮子所没有的。
片好的鸭肉与葱丝，黄瓜丝一起端了上来，自然也少不得一碗甜面酱和一碟合页饼。
花女姐姐夹起鸭肉，在甜面酱中一蘸，然后就放在合页饼上，刚要去夹黄瓜条，就听到那御膳房出来的陆佳瑶小妹咳了一声，“黄瓜是最后清口用的，不要卷在饼里面。”
原来如此，这就是最古老的传统吧。
花女姐姐夹了些葱丝，放在卷饼里，筷子一叠，就对着那个开口，一口咬下。酱汁都被挤到了面皮的底下，却没有破，而是在那里有一片漂亮的酱色。
而嘴巴里，是鸭肉的清香，鸭皮的油香，酱汁的鲜香，还有葱丝简单的余香。面皮的寡淡恰好就中和了酱料那重甜而重咸的味道，正好勾勒出了里面那一块鸭肉的形状，还有他那独特的味道。
烤过的鸭子，味道却和烤鸭皮不同，鸭皮的量更少，只是一瞬间的硬硬的，然后“啪嗒”一下碎了，然后里面鸭的油脂就混着酱料的味道，慢慢在嘴巴里流淌。
肉稍许有些干，却带着烤鸭独有的香，那种香唧唧的味道，再加上酱汁的滋润，有了成足的长进。
好好吃哦。
而这个时候，花魁姐姐已经将黄瓜塞进了嘴里，淡淡的蔬果清香让油腻而汁肥的嘴巴感受到了一种清爽。
这种时候，多来点鸭肉，毕竟是花魁姐姐，只能吃下半个，感受鸭肉与酱汁在嘴巴里跳舞的快乐，人已然痴了。
三个人都点了点头，很自然地投票给了陆佳瑶小妹的烤鸭。
“为，为什么啊？”梨花楼的厨师南风声嘶力竭地吼道。他的鸭汤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小丫头？难道是什么烧烤加分？
“因为鸭子。”美食鉴赏会的那位开口道，“你用的鸭子应该是久地十七年的苏兰心鸭，这种鸭子很好，但她的鸭子，更有一种……”
“自然的味道。”花魁姐姐继续说道。
原来是鸭子……批量化养殖和家庭小作坊式养殖的差别吗？模板养出来的鸭子和精心养出来的鸭子的区别吗？
“下一次，我不会输给你的。”南风捏着厨师帽，恨恨道。
陆佳瑶小妹只是点了点头，自信道，“我，我也不会认输滴。”
啊，咬到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