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少年老成如凌或,毕竟也还未及弱冠之年。
这其实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师门、离开师长,在四境中如此历练。
因此面对眼前如此陌生的西疆国境,他一时之间难免也会有些茫然。
从周遭与中土分外迥异的风貌中醒过神来,凌或将自己心中的无措隐藏的很好,至少表面看起来还是十分沉着冷静的。
他问:“我们手中只有一封十几年前,邯雍先帝拓跋宵与那幕后之人的旧日信笺。
如今虽然进入了麝敦城,但是这茫茫人海,我们又该从何处入手调查?”
走在前面的谢昭闻言哈哈一笑,回身打了个响指。
她歪着头看向身后,笑道:“那自然是要先撕开一个口子了。”
凌或微微蹙眉,不解其意。
“你是说,先从西疆酆斓的九大高种姓中的一家入手?”
看见谢昭点头,凌或蹙眉又问:“可是,你先前也说过的,九大高种姓在西疆酆斓皇朝地位显赫,即便是本国的平民都难以接近。更何况我们还是一行外乡人,只怕更不好接近当地贵族罢?”
谢昭失笑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韩长生看着谢昭狡黠的眼眸,终于难得聪明了一次。
他瞬间有种熟悉的被拐进套的错觉,脱口而出道:
“你该不会又打算把在北朝邯雍宇文部那一套连蒙带骗的手段,使到这里来罢?”
谢昭“啧”了一声,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你有事吗?你这是什么话?分明就是虎狼之词和对我的恶语中伤!
我这怎么能叫‘连蒙带骗’呢?我们这次分明是来进行文化与心灵的交流的。”
韩长生斜眼看她,一副权且看她如何编下去的模样。
“可得了罢!说罢,小骗子,这次咱们的‘身份’又是什么?”
凌或和薄熄也侧目向她看来。
谢昭搔了搔鼻子,嘿嘿一笑。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路引,在三人眼前一晃,然后道:
“还记得方才进城时,我手中拿的这个路引吗?”
凌或和韩长生的视线,随之定格在她纤长手指捏住的路引上。
下一刻,凌或当先看出其中玄机,诧异道:
“这个路引并不是先前你和韩长生在天宸时找人伪造的那个,这本路引是谁的?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遥想先前他们三人在南朝境内游历江湖时,谢昭和韩长生的路引便都是寻门路找江湖中下九流里最擅长作假的手艺人伪造的。
除了凌或之外,他们两个的路引本就都不是真的。
但是此时凌或认真看来,这才发现原来谢昭现在手中的那本路引,虽然外表封页看起来也是南朝天宸的制式,几乎与之前的一般无二——可是若是细细观摩却不难发现,这本明显比她之前伪造的那本厚上很多!
夹层页面越多越厚,则说明手持这本路引的主人去过的地方越多。
显然,这与谢昭一年多前找人伪造的新路引根本就不是同一本。
谢昭笑眯眯的点头。
“这本吗?这本自然是从闵神医那里借来的喽。”
韩长生挑眉看她,满脸都是半信半疑。
他一针见血的试探着问:“这到底是你借的,还是你顺来的?”
谢昭气急,怒目而视。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我这人分明最是高风亮节,拾金不昧了!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便让薄熄将你的嘴缝起来!”
薄熄垂头闷笑几声,转头去看周围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参合他们的闹剧。
韩长生敢怒不敢言,偏生又满腹狐疑,于是只能小声嘀咕了一句道:
“谁让你有前科来着?之前咱们在南边,就连乡下那土财主家的银票和小妾都被你给顺出来了,你还想抵赖不成?”
谢昭一时语塞。
这个倒是真的。
她“唔”了一声,想了想决定做个敢作敢当的好汉,于是挑眉吓唬人道:
“就你多事,当心以后我将你的新媳妇也给顺走!让你哭都找不着家!”
凌或无奈扶额,看着吵吵嚷嚷的两人,努力将话题扭转到正轨上。
他蹙眉问:“所以,你向闵神医‘借’了他的路引,那他怎么回去?”
谢昭耸了耸肩,答得理不直气也壮。
“我将我原来的那本‘借’给他了呀!再不济,他可是圣王人境的高手,翻城墙也好、翻山越岭也罢,总是回得去的。”
韩长生不解的问:“可是你拿了‘逍遥医圣’的路引,与我们西疆酆斓皇朝此行又有什么用啊?”
西疆酆斓是个十分神秘,且避世排外的国家。
因此东大陆中其他三个国家对它的了解都十分有限,大多都来自于南来北往西去东来的是行脚商人们口口相传的一些不辨真假的见闻。
即便是凌或,对于西疆这座标新立异、与众不同的皇朝,也是知之甚少的。
不错,北朝邯雍与西疆大漠接壤,薄熄年岁稍长,又曾经在草原上仗剑行走多年,因此对此地的见闻,倒是远远超过凌或和韩长生这两个初入江湖的少年人。
此时,薄熄蹙眉细思片刻,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她喃喃轻叹道:“原来如此,谢姑娘真是慧极。”
谢昭见她懂了,当即一脸欣慰的毫不吝啬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这两个小朋友‘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论起江湖阅历,可是大大不及薄熄你的。”
薄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淡淡道:“那也不及谢姑娘的急智,若非经你暗示提醒,我亦不会这么快想通其中关卡。”
韩长生听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伸手指着这两人,扭头对凌或道:
“拉踩!凌或!她们这分明是仗着自己听来的见闻多,赤裸裸的拉踩我们无知,这你也能忍?”
凌或淡淡瞥了他一眼,遗世独立般云淡风轻的吐出一个字来:
“能。”
韩长生震惊。
“什么?!”
凌或一脸平静的道:“我们二人确实江湖阅历不足,这是事实,有什么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