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钟声回荡山间云雾,四足青铜铭文大鼎焚香鸟鸟,陡峭断崖满是道经符箓,最中石窟之内,叩拜诵经的明光耳旁有天师的声音回荡。
“明光进来见我。”
“是,天师。”
明光道长起身,走去甬静修室,石门自视线里,拖着沉重的声响自行打开,洞室内,长明油灯阴阳之形摆放,双鱼斜对的正中,是高高隆起的石台,油灯围绕,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盘坐台上,外罩白袍,内着紫衣,闭目运气,已知明光从外面进来,他双唇微闭不见发声,话语却在洞内响起。
“山下,有贵客来访,速去相迎。”
“贵客?”
能让天师称呼贵客的,这世道怕已是没有几个了,能受邀过来的,或许只有那位,可他不是在庙里蕴养香火吗?
思绪飘了飘,明光道长稽首一拜,退出石室后,径直出了祖师堂,一摆拂尘亲自带人前往山下山门。
春分时节,山林苍翠,鸟群盘旋山间,陈鸢此时并没有赶走,而是牵着老牛走在石道,一阶一阶的石梯,震的车厢抖动摇晃,一个个木凋怀抱双臂,撇着嘴角极为不爽这条道。
疯老头飞腾几颗大树,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便将树叶摘下,捧着上面颜色斑斓的毛虫宝贝的拿去吓唬老牛,纵身跳下大树,看了看前面的徒弟,随后将背在身后的手,摊着树叶递到了老牛面前。
“哈哈,吓死它!牛儿牛儿!快来这是……”
话还未说完,老牛偏头过来,以为犒劳它,张嘴就将正片叶子吃进嘴里咀嚼。
‘嗯……这叶子这般多汁?’
思绪里就迎来疯老头一顿拳打脚踢。待老人纷纷离开跑去林子,老牛呲牙咧嘴,一只眼眶都肿了起来。
‘怎么感觉不到疼呢……唔,俺嘴呢……咋感觉不到了……’
陈鸢习惯了师父和老牛这一路过来的吵闹,也没回头,目光扫过周围林野、山涧,按着明徽所说方向,找到了另外一条上山的道路,来到半山腰处,他松开缰绳,拱手朝着空荡荡的长阶一拜。
“真君庙陈鸢,特来拜会天师。”
声音回荡,激起一片鸟雀飞走,山林安静之中,陡然有轻笑声从那边传来。
下一刻。
长长阶梯前,有着法光闪烁,砌筑的四根岩柱高耸,白岩为栏,黑瓦为盖,简约而古朴大气。
那山门之下,有四五个道士随山门显出身形,为首那人,正是明光道长,见到陈鸢上前拱手施礼。
“恭喜陈道友重回人身,修为又精进不少。”
“道长过誉了。”陈鸢拱手还礼,也朝另外四个道士拱了拱手,寒暄几句时,明光仔细打量了面前的陈鸢,又看了看熟悉的牛车以及老……
明光愣了一下:“道友,你这牛……”
陈鸢回过头,就见老牛嘴唇肿的就跟两根腊肠挂在上面似得,随着咀嚼青草甩来甩去。
“呃……这牛可能路上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那边明光几人也跟着笑笑,便迎了陈鸢一起过山门,沿着斑驳青苔的石阶往上前行。
一路上,陈鸢不免朝四处看,宽阔的道场,以不同的颜色地砖组成阵法,远处还有数栋阁楼,卷棚出厦,飞檐四出,檐下施三昂七彩斗拱,祥云翻涌点缀,当真辉煌气派。
天师府各派道士繁多,多在道场迎着日头诵经打坐,或挥舞桃木剑,慢吞吞的踏着罡步,没有因为多了生人而望过来。
“牛车便停在这里,道友,还有这位老人家,随我入祖师堂!”
一般来说祖师堂,天师府受戒道士只有特定的时候才能入,而陈鸢、疯老头进去,还是因为天师特意交代过。
这边,陈鸢拱了拱手,便轻扯了下东张西望的师父,跟着明光走去最前方的断崖下挂有红绸的石洞。
祖师堂宽阔,并不是只有蒲团和供桌,另一边还有洞室,以做等候,或待客之用。不多时,去往静修室的明光回来,他身后一侧多了一位微胖的老者,挽着道髻,须眉皆白,握手拂尘,缓步过来,长须在胸前轻抚。
陈鸢当即放下茶盏,起身施礼通报了姓名,那边的老者微笑点头,也在打量面前这位年轻人,语气随和招呼他坐下,目光跟着也落在一旁端着茶盏看来看去的疯老头。
“天师,这位是我师父,不知何时有过创伤,神智多数昏沉颠倒,还望莫要介意。”
“呵呵,有如此孝心之人,岂会介意。”老者便是天师了,他看着那疯老头越看越像,“之前有让明光、玉晨二人请你师徒来天师府一见,哪知因他事耽搁数年,如此算是将你们盼来了。”
眼前这位天师并没有那么大的排场,给陈鸢的感觉反而更像是普普通通的寻常老人家,他拱起手:“在下也是近日才从明徽道长口中得知,便带了师父赶来天师府,就是不知天师让我们过来是有何事吩咐?”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
“见见?”
见陈鸢诧异,天师拖着白袍起身,抖了抖宽袖,就见手中凭空浮出一副画卷,上面人物身着紫袍,发髻梳理整齐,两髯、长须飘飘,双目有神,威风凛凛的背持一柄法剑,一手掐法诀呈在胸前,周身还有雷电环绕。
看到画上人物相貌,陈鸢第一反应是偏头看去身旁的师父。
疯老头撩了撩头发:“徒弟,为师很英俊不假,但也不能这么看……咦!”疯老头看到飘在半空的画卷瞪大了眼睛,凑近细细端详,陡然伸手一把从那天师手中夺过来。
‘嘶~~’
老头吸了一口气,揉起乱糟糟的头发,“老夫何时穿的这般威风过?”鼓大的双眼,随即看去对面的白须白发的天师,“你可是对老夫有何想法?告诉你,别以为给老夫画这般好的画,老夫就收你为徒,那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行,我有徒弟的,还很俊朗。”
疯老头跳到陈鸢边上,拍着徒弟肩头:“看到没,老夫弟子在这,其他人不收不收!”
那天师笑呵呵的点点头,只是摊手,疯老头手里的画顿时消失,重回到他手里卷成轴。
他看向疯老头,语气和蔼,顺着话语继续下去:“不收便不收,那可否让我摸下脉。”
“不给。”疯老头自然不肯,不过一旁的陈鸢知道这位天师多半想要确认师父是不是画里的人,其实他看到这幅画时,心里也惊了一下,看模样和穿着,师父怕也是天师府里的,而且地位还不低。
若能找回师父的记忆,让这位天师号一下脉也不算什么,当即跟着劝说了几句,疯老头这才不情不愿的撩起袖口,将手腕伸过去。
“只能摸这里,可不能摸其他地方,不然老夫要翻脸的,老夫翻脸可是很恐怖的,我自己都害怕!不信,你问问外面那头牛。”
天师和明光道长只当是老头疯言疯语没有放在心上,天师指尖搭去老人脉搏,旋即微微眯起眼来,短短两息就将手收了回来。
“天师,可找出我师父为何疯癫?”
“被人下了失心咒。”那天师皱着一对白眉低吟了一句,抚须走到一旁:“此咒不常见,咒术缠绕心脉、识海,能让中者神智癫狂,一旦解咒,心智全失危及性命……”
“无解?”
天师点点头:“此咒,只能靠自己挣脱出来,旁人插手不得。看你师父,恐怕被下咒已经有许多年了,咒术已根深蒂固,更难以拔除。”
室内安静下来。
陈鸢沉默的看去那边蹲在椅上的师父,不知哪儿翻找来的一件法器在手里玩耍,丝毫不觉得自己疯癫。
“刚刚,我也确认,你师父就是我天师府六代祖师……”
那天师忽然开口,让陈鸢顿时呆了一下,片刻就见那天师,看着那边玩耍的疯癫老人,又轻声问道:“可否,让你师父留在天师府?让我等也尽一番对祖师爷的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