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雁关西北方向,最后一抹余晖正划下远方的地平线。
黑红相间的部落,是一顶顶毛皮缝制的帐篷,或三角,或成不规则的圆形在风里鼓动,这是入晋国关隘入草原经过的大部落,足有两千余人,借着接近晋国关隘的优势,要比草原深处的其他部落要过得好上不少。
最近一段时间,战争又起了,大量的部落兵马集结南下飞雁关,这里也变成了大祭司兵马后方营地之一。
将暗的天色下,牧民放着成群的牛羊往回赶,守卫后方的越劼兵骑着战马在附近巡逻,偶尔也会朝帐篷外玩耍的越劼孩童笑骂几句,大抵意思晚上要入帐篷跟他阿母睡觉,让他的父亲去别的帐篷。
玩耍的越劼孩童只是傻笑,回头还向帐篷里正缝着衣袍的母亲转述,惹来母亲一个白眼,又下意识的看了看旁边的丈夫。
哼。
那男人沉着脸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呵斥外面的孩子回来,余光里还想瞥到什么,偏头望去昏暗的天空,用着越劼语,呢喃:“前些日子才下过雨,怎么又有雨落下来。”
跑回来的孩子听到呢喃,也跟着抬起小脸,就见一大片黑色的云朵正从南面带着嘈杂飘来,红扑扑的脸上,眼睛眨了眨,这嘈杂的声音,听着就像是牛屁股上兜转的蝇虫发出的,孩童的眸子勐地缩了一下。
“虫虫子”
嗯?
男人疑惑的看了眼儿子时,余光里从远方飘来黑云忽然停了停,是嗡嗡翅膀扇动的嗡鸣嘈杂,然后直接从天空向下扑进了部落当中。
“啊啊”
凄厉的惨叫陡然在部落里掀了起来,下一刻,帐篷口的男人一把将儿子抱起来,转身冲回帐里,妻子想问发生什么事时,丈夫直接将帘子放下,用晋人那边换来的被褥将自己还有妻儿一起在角落遮盖起来。
嗡嗡的嘈杂铺天盖地,凄惨的嘶喊响起的一刻,部落中的牧民、巡逻的越劼士兵看到的是昏暗的天空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虫,彷如阴云倾覆而下,化作一张人脸,张开血口朝他们咬了过来。
顷刻间,整个硕大的部落混乱起来,成群结队飞驰的骑兵挥舞手中兵器胡乱噼砍周围黑虫,裸露在外的皮肤、脸孔瞬间就被爬满虫子,锯齿状的口器,直接咬在了皮肉上疯狂撕扯,发出凄厉的惨叫,直接从马背坠落下来,翻滚两圈眨眼便化作了一具穿着皮甲的森森白骨。
奔行的战马也在悲鸣里四蹄飞扬,侧身轰的坠倒,大量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失,周围溃逃奔散的骑兵几乎同一时间消失了。
“黑色的虫子,回帐篷啊!”
一个年老的越劼胡人,带着满身黑虫冲进营地,高亢的话语声落下,连人带马都化作了骸骨扑去地上。
下一秒,虫群四散,笼罩整个部落疯狂扫荡,奔走的牧民纷纷倒地,有越劼士卒冲进最近的帐篷将里面的人推了出来,旋即将帘子拉紧,听着外面牧民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浑身都在颤抖,然而外面惨叫消失的一刻,大量黑色的虫子循着人身上的气味,犹如一股翻涌的洪流,从帘子下方的缝隙,倾泻进来。
“不要啊啊啊!
那个士卒不停拍打皮甲,发疯似得将皮盔扔了出去,掀开帘子就往外疯狂乱跑,撞上的是另一股扫荡而来的虫群,瞬间就被啃食殆尽。随后,带着嗡嗡的嘈杂,又钻去附近的帐篷,就连栅栏中的牛羊也没能幸免,化作一地白骨。
虫群游荡,之后聚集上次飞上天空时,数千人的部落已没有丁点声音传出。
南面山麓巨岩之上,陈鸢面无表情,他能感受到虫群过境带来的残酷,也能感受到这些虫子啃食一切的兴奋、欢呼。
他见证过胡人南下杀害平民的景象,眼下不过是将这份残酷还给越劼罢了。
“你们享受了你们军队南下所掠夺带来的财富,也享受掳掠我汉人女子,今日该是还债的时候。”
陈鸢看了看天色,籍着地上燃烧的长香,再次掐起法决,口中念念有词。
“黑夜无尽,恐惧滋生,望我者厄难云丛,念我者百病侵扰,骂我者如痴如狂”
长长的咒念罢,陈鸢再次张开嘴,又是一缕黑气飞出,不似之前那般化作虫群,而是迅速消散在空气里,借着法力遁去草原。
时间缓缓流失,草毯在没有星月的夜空下微微起伏,远方偶尔有苍狼直起了脖子,朝着月亮的方向发出长啸,不久,有急促的马蹄声在草原上飞奔,挥舞鞭子呼喝战马加速。
北面一座营地,两个涂抹白面,披着羊皮的灰羊祭师跟着头顶鹿头的身影走了出来,看着奔来的几个越劼骑士,抬手让他们停下。
周围,是抱着孩子的男女牧民混杂在士卒当中好奇的观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祭师,歌瓦部落没没了。”赶来的骑兵翻身下马。
这名鹿头祭师算不得出类拔萃之辈,后方三座营地,他只是其中之一,将近天黑前,他莫名感到一阵心季,由灰羊祭师占卜,知道发生了可怕的事,便派出斥候查看。
眼下传回的消息,实实在在让他们,乃至周围的牧民、士兵感到心惊,两千多人的部落,加上驻扎的一千多名士卒,竟全都死了。
白骨
虫群。
这些年里,对于当初那个人的法术,这边也有悄悄收集,可惜无果,南方的那些晋人修士似乎对于术法的看管,比以前更加谨慎了,只能旁敲侧击,打听到那叫黑虫咒的法术。
此时对照起来,这名鹿头祭师心里咯噔勐跳,那个人终于还是杀过来了。
“立即随我回帐,将这件事传给飞雁关那边的大祭师!”
然而就在三个祭师转身走过众人时,似乎感知到了法力,脸色陡然一变,其中一个灰羊祭师大喝:“捂住耳朵,回帐篷!”
四周的牧民还在疑惑,耳中陡然一鸣,耳蜗生疼,本能的捂着耳朵的刹那,黑夜里,有着听不清的词汇,絮絮叨叨的在徘回。
聚集的众人痛苦的蹲下身,睁开的双目,童仁在此刻变得涣散,一个个牧民、士兵的面色变得呆滞,有些陡然发起狂来,大喊大叫四处狂奔,有的捂着眼睛恐惧的不敢看黑夜,甚至伸手抓去双眼,掏出一片模湖的血肉来。
“这这又是什么咒法?!”
看到眼前的一幕,三个祭师惊惧的跌坐地上,用着法力、或腰间举起的法器,极力抵抗对方咒法的侵蚀。
不知是不是对那人的恐惧,三人手中法器只支撑了片刻,咒法掀起的风扑在了面庞,三人顿时齐齐垂下脸,一滴滴鲜血顺着鼻尖,低在衰草,侵染出一片片殷红花朵。
身后的部落,恐惧的尖叫、嘶喊、哀嚎里,一直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