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跟那边的胖道士,都是专门去修天上月亮的,你看这个时候的月亮是什么样子?”
“月牙,娘说是被天狗啃了一大块走,要过好久好久,月亮才会重新长成圆的。”
篝火在风里微微摇曳,响起细微的‘噼啪’声。
望着月色的小姑娘仿佛从不安、彷徨里恢复了往日天真浪漫,恍然大悟的张开嘴,小指头点了点天上的月牙,又看向旁边的陈鸢。
“喔……小菊知道了,月亮能重新变圆,肯定是先生和那边的道长修的。”
天真的话语,引得周围村人哈哈大笑,就连刚才惊慌的妇人也露出些许笑容,他们心里明白这位先生模样的中年人是用法子缓和大伙心绪的,自然不会当真。
“修月亮可不是我和胖道长两个人的功劳,这天底下,还有很多跟我们一样要去修月亮的,不然忙不过来,那天狗太贪吃了,没事就会过来咬上一口。”
陈鸢笑呵呵的在小姑娘头上摸了摸,望着树梢后的孩子只感一股暖意从头顶直达心窝,夜里的春寒也不觉得冷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光着脚丫蹲到陈鸢面前,“那先生和道长是怎么修月亮的?我也可以吗?”
“可以啊,就像这样。”
陈鸢挽着袖口,忽然抬起手来,食指和拇指在众人的视线里夹去那树梢后的月牙,下一刻,在场所有人感觉眼花了一般,见那位教书先生竟然将月牙摘了下来。
再看去树梢,哪里还有月亮。
周围百姓顿时一个激灵纷纷站了起来,就连神色呆滞的老人也张开嘴,惊得合不拢。
“怎么回事……你们看到了吗?”
“看……看到了……”
“这先生把月亮摘下来了。”
“哎哟……这这……咱们这是遇到神仙了?”
一声声激动到颤抖的话语里,小姑娘好像没注意到大人们的惊骇,双手做莲花状,撑着下巴好奇的看着陈鸢手中的月牙正亮起莹莹之光。
“小菊,你看好我是怎么修月亮的。”
陈鸢声音温和,指尖在月牙空缺的地方轻轻一划,随后拉扯着,一点一点将另外一半从月牙里拉出来,变成一个圆。
“手伸过来。”
听到先生的话语,小姑娘听话的捧起双手过去,那颗圆圆的月亮落到她手心,冰冰凉凉说不出的舒服。
“我把月亮捧在手心了。”
小姑娘惊喜的叫出声来,转身看去后面的妇人:“娘亲,你看。”
大人的心里自然与小孩子不同,看到亮晶晶的圆月,心里惊骇不已,局促不安的让小姑娘快将月亮还给陈鸢。
“先生,小姑娘不懂事,你……”
“哈哈,一个小戏法罢了。”陈鸢打断她的话,说着上前将在小姑娘手心里一拂,莹莹之光顿时消失,而那圆月只是一个圆圆的石子。
众人下意识的再看去天上,月牙弯弯,仍挂在夜空。
“手艺人行走世道,哪里没有一两手吃饭的绝活,让诸位见笑了。”陈鸢抬袖拱了拱,“时候也不早了,我便先休息,明早还要赶路呢。”
“该的该的,先生和道长去那茅屋吧,今日刚搭的,还没睡过人。”
听到不过戏法,周围村人松了一口气,不过刚才那一手当真让他们意犹未尽,直到陈鸢和胖道人进茅屋睡觉,仍有些兴奋的说起摘月亮的事,到了深夜方才睡下。
不过翌日一早,天还没大亮,众人发现昨日茅屋中歇息的三人已经不见,牛车和那头高大的老牛也一并消失了。
问起昨日值夜的村人,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令得聚集过来的众人惊奇不已。
……
而此时他们口中念叨的陈鸢,正坐着牛车在天大亮时,沿途起伏延绵的山势,微绿的林野间露出炊烟鸟绕的村落乡集,都有着不同与繁华洛阳、或江南的景色。
第三日的下午,阳光正堪堪倾斜云端,陈鸢和胖道人坐在牛车上,望着延绵起伏犹如佛陀横卧的山脉,听着悠远的钟声在山雾中回荡。
陈鸢是第一次来,不过孙正德却是熟悉,指挥着老牛往哪里哪里走,简直一门清。
冬~~
像是知晓陈鸢三人过来,陡然响起一声知客钟声,钟声浑厚有力,宏亮绵长,回荡山峦之前久久不散。
陈鸢望着高耸的佛陀山,笑了一下,拱起手朝山中鸟鸟香火的寺庙一拜。
随后,将牛车寄放在山下的集市,由胖道人在前引路,陈鸢和小道童跟在后面踏着斑驳青苔落叶的石阶蜿蜒而上。
山林间青砖小道,初春的回暖,已有婉转动听的鸟鸣在附近树枝啼鸣,远方偶尔还有几声猿鸣传来。
“东家,铁索下方的深涧,上面大大小小的佛窟有不知几千上万,万佛寺便由此名而来。”
过连接对面悬崖的铁索桥时,孙正德指着下方弥漫水雾的悬崖峭壁,上有无数坑洞,里面凋琢有一尊尊佛像,有些时日太长,长满了青苔,仍能可见五官。
“那到底是寺因窟得名,还是窟因寺得名?”
陈鸢这句反问,把孙正德给问住了,他第一次来时,也不过听游览此处的文人雅客提及,真要去刨根问底,他也没那闲心。
“东家,到时候你还是问镇海和尚吧。不过先叮嘱一句,他这些年脾气暴戾,真被他师兄给说中了,杀性很重。”
唠唠叨叨的叮嘱,三人已走过两边枝繁叶茂的老松,来到香火鸟鸟的佛寺前,山门已有知客僧久候,见到陈鸢,便上前竖印垂首。
“可是陈施主?”
陈鸢点点头:“正是。”
“请三位跟小僧来,镇海师伯已在罗汉堂等候。”知客僧竖印转身走到前面带路,陈鸢与胖道人对视一眼,紧跟上去。
见到故人,陈鸢心情颇好,一路上也不时打量这座之前没机会过来的寺庙,与当初去过的那座灵云寺相比,这里更显恢宏大气。
山门、殿宇修得雄伟,彩绘的凋栏格子,金边的佛柱,内外山门巨岩凋琢,天王殿威严高陡,四檐悬长长的几排风铃,也有低矮房舍,积攒枯黄落叶,到处能见香客、灰朴僧袍的和尚持佛合十。
知客僧走在前面,偶尔回过头,合掌躬身,引着身后的书生往前绕去寺庙后院。
“三位,这边请。”
陈鸢道了声‘好’,看过前方天王、大雄数座大殿,跟着前面的知客僧继续绕去一侧厢院,到了这边,领路的僧侣明显脚步放缓,显得小心。
“我佛慈悲!”
一声佛号从前方罗汉堂传来,紧闭的门扇轰的齐齐推开,一道劲风扑面,吹的小道童还有那知客僧摇晃不稳,被陈鸢伸手按住后脑才站稳脚跟,胖道人也接住那小僧。
“陈道友,好久不见。”
四扇敞开的门扇之中,罗汉金身神像下方,一道干瘦的背影盘腿坐在蒲团拨弄佛珠。
佛珠停下。
蒲团的老僧缓缓起身转过来,须髯苍白,双目如有雷光。
这殿中那尊怒目金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