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尾景虎高举大身枪,骑着放生月毛纵马飞奔,在穿越前阵的时候,忽然转投大喊道:“伊豆守、小平次、権四郎、勘四郎,你们四人听着,一会儿跟着我的步伐不要擅自行动,你们的使命是一击即走绝不可以恋战不退!记住我的号令!”
“哈!”四人同时应声,这一真四假五个人各打一面乱龙旗分成四路,眨眼之间就冲进猝不及防敌阵里,在接战的一刹那几百名骑兵狠狠的撞在足轻阵上,战马巨大的冲击力把他们撞的筋骨具碎,雪亮的刀光一闪连人带甲削成两截。
少数几名长尾骑兵很不巧的撞在枪林上,高速移动的战马仿佛撞在一堵墙上,几支长枪狠狠的刺中战马的脖颈、胸腹,坐下战马发出痛苦的嘶鸣声,巨大的拉扯力将几名武士甩飞出去,他们竟然被高高的抛起来,仿佛被快速掷出的链球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落入后方林立的枪阵里,下一刻劈哩啪啦的竹木折断之声传了过来。
跟在长尾骑兵身后的同伴毫不犹豫的抽出弯刀斩向害死战友的罪魁祸首,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几抹血色带起硕大的头颅高高飞起,干净利落的切割不带一丝迟滞的斩杀,下一刻人借马势反手又是一刀斩在另一名足轻的身上。
锋利的弯刀轻易切开简易的胴丸,自脖颈斜下沿着驱赶划开一条可怕的伤口,鲜红的血液如同涌泉般自胸腔喷射出来。一眨眼半具残石被战马带动的巨力撞飞,四处迸溅的血液把死者的战友从惊恐中唤醒。
鲜血可以激发恐惧也能激发愤怒,被战友的鲜血一激,呆愣许久的北条足轻霎那间反应过来。刹那间十几杆三间枪从不同角度刺向长尾骑兵的身体里,正面的巨大冲击力作用让长尾骑兵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就被刺了个通透,身体抽搐着垂下即将落下的弯刀,脑袋一歪摔下马来。
霎那间两千骑兵的突击打破战场胶着的局势,在阵地上青色与黑色军势纠缠在一起,四处绽放着妖艳血色花朵,这是只有人的生命才能结出的血腥花朵,无数条生命才能滋养出这可怕的景象。
长尾景虎左手持弯刀、右手持大枪,枪似游龙势若猛虎,所过之处带起一朵朵妖艳的血光。紧紧跟在身后的骑马武士化作一支支锋利的剃刀。每一个渗透都切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又像一根凿子削掉北条军最后一层坚硬的外壳。
惨烈的喊杀声与吼叫声很快被越来越多的足轻涌入而消散,不消片刻一整块两千多人的北条军主力足轻阵就被屠戮一空,一支主力备队被全灭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其余各队也随之支撑不住向后撤退,整个战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节节溃败。
远山纲景不知何时已经跑路了,失去主将的指挥陷入彷徨的武士们遵循着个人的意志,或是发起决死冲锋,或是转身疯狂逃窜,一阵崩溃的局面以极快的速度演变成数阵全崩,直至两万军势总崩溃,两万人稀里糊涂的向后疯狂撤退,没人敢招惹势若疯虎的长尾军,这个时候只有逃命。
北条氏康听到消息的时候身体一晃险些栽倒。众臣急忙扶住他拿出清热祛暑的汤药灌进嘴里,好半晌才把他救醒,相模雄狮醒来第一句话就骂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氏康辛苦筹谋毁于一旦,远山纲景误我大事啊!”
大和晴统叹了一口气道:“主公!事已至此还请您振作起来,东路军全线溃败使我军陷入动摇,请主公速下决断吧!”
北条氏康的脸色很差,在近侍的搀扶下勉力坐起来,吩咐道:“速调五色备回援,护住本阵徐徐撤退,切记不可急切被长尾军咬住尾巴!”
几名家臣见势不妙猛地朝少家督打眼色,北条军副将,嫡长子北条氏政急忙说道:“父亲!切切不可如此啊!上野联军已经崩了五阵,只要五色备再坚持一时半刻就能攻破长野业正的本阵,长野业正一死上野联军立时星散,我等还是有翻盘的机会呀!”
“你以为本家不知道吗?辛苦筹谋已久,你们自己去看看阵外的景象!本家若不是看到此景怎会昏过去!”北条氏康往外一指,众臣僚向东边望去,只见长尾景虎的乱龙旗紧紧跟在撤退的北条军身后,不时有北条军的大旗被砍倒,在乱龙旗身后是黑压压的长尾军,他们摆出一副穷追不舍的架势,把众人震的目瞪口呆。
北条氏康郁郁一叹:“撤吧!趁着大败未成,把别动队也给叫回来。”
……
上野国人军全线败退连根脚都扎不住,在北条五色备的强大攻势下,像撵鸡追狗似的轰回营寨里,大部主力连发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前锋的败军裹挟着涌回去,名震关东的上野军竟连三成水平都没发挥出来就稀里糊涂的败回去,长野业正气的险些背过去。
好在这座营寨足够扎实,根脚是仿照长尾军的营盘设置的,木栅高两间厚尺余以巨木钉排,堀切深两间宽两间半成圆弧状,营寨内置简易箭橹十余座,以此为依托只需谨守两座营门,就能轻松抵御北条军大举进攻。
大胡秀纲横枪立马站在大营的正门前,身边是一班十余个老弟兄各持刀枪,他贯使一支大身枪于乱军之中窜梭自如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亲率本部郎党左冲右突硬生生抢回几支被包围的主力,待左右皆被五色备团团包围才返身杀将而出。
黑备的多目元兴自恃武勇过人,见大胡秀纲刚猛无俦心喜之下亲自搦战,却被大胡秀纲随手一个横扫砸过去。双手震的一阵酸麻连大枪都被甩脱出去,又是一个劈砍险之又险的斩破三日月兜,把多目元兴的脑袋给暴露出来。
“咦?这人还是个大将,看这旗印是多目氏!”大胡秀纲双目中杀意暴涨。他本没注意这年轻武士是何身份,仔细一瞧才看清黑备的旗印立时就起了杀心,倘若一举斩杀黑备大将必能遏制五色备的进攻势头,想通这缘由大胡秀纲的杀意炽烈盯着手握太刀的多目元兴就是一刺。
“糟糕!”山角定次、山角康定兄弟俩顿时大惊,他们父亲北条军奉行山角定吉本是多目元忠的从属,两家世代交好关系亲密无间,出阵前山角定吉特意嘱咐两兄弟护住多目元兴,此时看到大胡秀纲大枪刺来如何不惊。
大谷嘉信、伊丹右卫门大夫、福岛伊贺守、福岛四郎右卫门等黑备猛将拼死援救,顿时间七八根长枪朝大胡秀纲攒刺过来,未来的剑圣大人机变无双。当即放弃斩杀多目元兴的打算带着本部兵马匆匆撤退。
这时五色备里才有人叫破“上州第一枪”大胡武藏守的名号。传言其武勇不逊北条纲成。见识过地黄八幡本领的五色备知其勇猛也不敢掠其锋芒,只得放任他们且战且退返回寨门前把守寨墙。
为了消灭长野十一枪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北条纲成决定让变节投敌的“长野五枪”率领本部人马攻打正门。在其左右暗布精锐伺机偷袭,这一招计谋果然奏效,昔日“长野十六枪”再次回首自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大胡秀纲这边十一人,对面只有五人,且对方背离在前理亏心怯才一照面就被大胡秀纲连斩两人,剩下三人转身欲逃被其十个兄弟轻松消灭,他们杀起昔日的战友可是毫不留情,在战场上顾念旧情是自寻死路。
长野十一枪忙着清理门户没防备后撤的北条军还会有后招,待到北条纲成突然出现已经有些来不及了,长野军里多是长枪足轻失去阵列保护就仿佛剥了壳的鸡蛋。外力一碰就碎成几块,更何况对面的大将是北条纲成,且是有心算无心的突袭。
站位靠前的井上平盛、井上平泰兄弟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地黄八幡轻易突破,井上两兄弟当场被杀部众被切割成几个板块迅速屠光,稍靠后一些的高山满重、和田兵部介见势不妙抢在前面阻挡地黄八幡的突击,他们用生命为自家兄弟争取逃生的机会。
大败复大胜接着又是一场惨败,长野军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心气被打掉七八成,大胡秀纲望着四个兄弟被黄备轻松吞没,心里只有无尽的悔恨和愤怒,大胡武藏守以武勇闻名关东,但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相反在军略上颇有早已,明知对方设套还往里钻那是莽汉,莽汉都早早的死在战场上,而剑圣却没有死。
长野业正率领千余骑接应,经过一阵屠杀黄备骑兵四处分散面对密集的枪林也是无可奈何,北条纲成见好就收立刻把本队撤回去,填补过来的白备与青备以足轻对足轻,始终保持对正门的压制力。
正门一时半会打不下来,好在还有一侧城门可以进攻,长野业正的一门以及几个女婿坐镇侧门,长野业固与小幡信贞也裹挟在其内,北条五色备缺乏攻城手段的劣势凸显无疑,围着两座营寨攻个不停一时也难以攻破。
就在此时北条家的使番传来撤军的命令。
“什么!现在撤退!你在戏弄我?”富永直胜天生一副大嗓门,说起话来咋咋呼呼不知道收敛,此时他胀目眦欲裂指着破烂不堪的长野军大营,唾沫星子喷的使番一脸:“这是谁出的主意,放掉到手的大胜,坏掉主公的大业你吃罪的起吗?”
使番也不敢惹这个大爆竹,只得耐着性子安抚道:“富永殿慎言!这可是主公下达的谕令,那长尾景虎击溃……”
许是气急了,富永直胜也顾不得使番的身份,走到他跟前破口大骂:“啊呸!你让我傻吗?主公肯定是被你们这些佞臣给诓骗喽,看不到我们前阵的儿郎浴血拼杀,把敌人杀的丢盔弃甲望风而逃吗?你到底还是不是一名武士!有没有武士的道义!啊!回答我!”
“富永殿!您这是要抗命吗!”使番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阴着脸直接使出杀手锏:“请您考虑清楚了,拒绝主公的谕令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给您一点时间仔细考虑。”
北条纲成朝北条纲高递了个眼色,让他应付那个使番,他自己走过来安慰道:“富永殿暂且息怒。主公的决断自有主公的道理,长尾军反扑极为迅猛还在追杀东路军的退兵,我们退一步保住本阵不失也是应该的,本阵只有四千军势还是不够安全,你也不必太生气,这次没成功还有下次,以后再打回来就是了。”
笠原康胜跟着帮衬道:“左卫门大夫说的对,咱们都是为主公效力的,打下土地也是为了咱们北条家,如果为了这点功绩让本阵受到突袭。咱们有功劳也变成罪过了!”
“可是……可是……”富永直胜有些不甘心的望了一眼破烂不堪的大营。最后还是咽下这口气:“你们说的有理。是我直胜太急切了,那就等下次再说?”
“嗯!下次再说吧!”北条纲成咳嗽一声,命令道:“奉主公谕令全军撤退!”
北条军突然撤退给上野国人军短暂的喘息机会。长野业正见状大喜:“必定是长尾弹正殿展开行动了,长尾弹正果然不愧是越后之龙,用兵之神速竟能逼的五色备回援,此时出击从后方掩杀必能尽灭敌军,传我将令全军整队随我再战北条军。”
很快长野业正就失望了,本以为上野国人听到这个消息能够重新振奋起来,但实际效果却差强人意,白井长尾、総社长尾、足利长尾的几个龙头老大一直打酱油也不买他的账,如沼田顕泰之流自诩长尾家铁杆早就被长野业正排斥在体系外,现在长野业正威望受损就更不会鸟他。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最让他感到意外的竟然是自己人也出了问题。
大胡秀纲出乎意料的敷衍道:“大家都很累歇一歇再出阵吧。”
使番万万没想到他竟敢委婉的拒绝,当即勃然作色:“大胡武藏守这是什么意思?您这是要抗命吗?可不要忘了我家主公是怎么帮你们赦免罪过的。”
“抗命!谁家的命令!还真敢拿自己是主公!”藤井丰后守友忠冷笑道:“赦免罪过,我们为什么会被牵连,还不是被某些人给……”
“住口!不得对信浓殿的使者无礼。”大胡秀纲笑着说道:“我等守住营门好杀了一通,现如今士卒疲敝难以为继,请贵使回禀信浓殿容我等休息一会儿,想必信浓殿一定能体谅我们的心情吧!”
打发走面色不愉的使番,几个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骂起长野业正,多比良守友唉声叹气道:“咱们为了洗刷冤屈亲手宰了那五个混蛋,为此还差点着了北条纲成的道折了四个弟兄,十六个兄弟去了九个,现在叫什么?长野七本枪?”
大胡秀纲拔出腰间的太刀,盯着那一抹幽光低声道:“上野七本枪,我们是上野国人,不是长野国人!”
……
一袭黑甲的长尾骑兵咬住远山纲景穷追不舍,在他的身后是几千溃退的士兵,坐下健马拼命喘着着粗气,显然它也受不了一天跑来跑去的穷折腾,远山纲景很着急,再不跑他们都得死在这儿,不过他很快又收到一个更让他着急的消息。
“主公!老主公说坐骑跑不动了,老主公也支撑不住了。”
“什么!”远山纲景闻声大惊,他爹远山丹波守直景号称“古丹波”,年过七旬身体依然健朗,能吃能睡比许多年纪小许多的武士都要健康,当初刚元服就跟着北条早云从京都跑到伊豆乡下立足,可以说他的一生都在为北条家的霸业做努力,明明已经隐退还不愿意呆在小田原修养非要跟着出阵。
今天北条军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大军出动突袭上野国,一路奔行到上野打了一场并不成功的合战,午饭刚过又是一场败退拼命逃窜,别说他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吃不住劲,年轻的武士们也累的全身乏力,骑马的武士还好,扛着竹枪跑步的足轻们越来越慢,干脆就被落下来抛弃掉。
远山纲景急忙打马回头,在小树林旁找到他的父亲,老人家满头白发苍苍脸色苍白的坐在大石下,身旁被几名护卫紧紧守护着,远山纲景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扶起老人,说道:“父亲!您乘上我的战马快点走,这里有孩儿断后。”
“老夫跑不动了,也不想跑了,藤九郎啊!带着儿郎们赶快走,老夫这一大把年纪也活够了,就让我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渡过最后的时光吧!”远山直景一把推开他的手,正色道:“切记你是一家之主,不可感情用事,去吧!”
“父亲!”远山纲景急的满头大汉,午后炽热的阳光照在脸上火辣辣的,想强行搀扶父亲又被老人拔出的太刀逼退,老人身边几个侍卫都把手搭在刀柄上,翻着死鱼眼似乎在告诉他,我不鸟你是不是家督,赶过来就砍你。
“越后骑兵来啦!快跑啊!”
远山纲景面色一变差点蹦起来,几次三番劝说他父亲依然不允,几个近侍见势不妙就想强行拉着老主公上马,那几个没眼色的侍卫竟然真敢动刀砍人,一个照面就放倒远山纲景的几个侧近宠臣,让他心疼的嘴角不停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