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丝仔细观察着城墙上的那个丽桑卓。
越看越感觉这位就是个冒牌货。
这家伙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冰霜女巫,反而像是一个傀儡,一个摆在前台的样子货。
然而,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拉克丝的心中并未有所轻松,反而有点心虚——如果丽桑卓不在这里,那她在哪呢?
从之前的很多行为来看,这位冰霜女巫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银币了,无论行事作风还是具体手段,都称得上毫无底线,她现在摆一个傀儡在这,那她的本体,岂不是正在别处搞风搞雨?
这使得拉克丝的心头充满了强烈的危机感,她深刻地意识到,福卡罗德纳的战斗必须快速解决,到时候北伐军和阿瓦罗萨大军才能以此为桥头堡,向着嚎哭深渊的方向前进。
如果被拖延住了,等到丽桑卓暗地里做好了准备,那一切可能就来不及了。
……………………
那么,丽桑卓的确如拉克丝所担忧的一样,正在暗地里搞事情吗?
答案是肯定的——没错,出现在了福卡罗德纳城头上的“冰霜女巫”的确是个样子货,而真正的丽桑卓,此时已经早早离开了霜卫要塞,正带着自己麾下的霜卫祭司们穿越寒冰之海。
在面对阿瓦罗萨联军之前,她打算先去见一见那头傻乎乎的大熊,然后从祂的手中“借”一点力量。
没错,丽桑卓要去找沃利贝尔。
而这一次她主动找上沃利贝尔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褫夺祂身为神只的力量之源。
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计划。
哪怕如今的沃利贝尔早就不再是曾经被人尊敬的瓦尔海尔,祂仅存的信徒也只剩下了狂暴的熊人和少数的萨满、兽灵行者,但沃利贝尔依旧是一位神只,是雷霆咆哮,是滚雷风暴,是不可阻挡的雷暴的化身。
甚至对于大部分的弗雷尔卓德人来说,似乎挑战阿瓦罗萨和德玛西亚联军的难度,应该远低于挑战沃利贝尔——虽然联军声势浩大,但至少他们有迹可循,但沃利贝尔却是天边不灭的狂雷,想要击败祂只会让人无从下手。
然而,这一切的问题对于丽桑卓来说,其实都不是什么问题。
因为对于窃取旧神力量这件事,她做好了准备,而且有着丰富的经验。
实际上,当初沃利贝尔抓瞎了丽桑卓的眼睛,起因就是丽桑卓觊觎着旧神的力量——她在跟随艾尼维亚学习的时候,意识到了旧神的独到之处,而没有脑子的沃利贝尔,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丽桑卓的目标。
在那个三姐妹刚刚崛起的时代,沃利贝尔和丽桑卓曾经爆发过一次惊天动地的大战,而战斗的结果则是滚滚雷霆破碎了层层坚冰,无可阻挡的沃利贝尔抓瞎了丽桑卓的眼睛。
然而,沃利贝尔没有想到的是,正面战斗的失败,也是丽桑卓计划的一部分——虽然沃利贝尔赢了,但那些曾经信仰他的人,却反而聚拢在了三姐妹的周围,失去了大量信仰之后,沃利贝尔渐渐沦为了旧神,成为了信仰之中的others,只能守着自己的熊人信徒过日子。
如果不是弗雷尔卓德总有人追求力量、哪怕迷失其中成为失者,恐怕沃利贝尔将会真正意义上被渐渐遗忘、最终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后来,三姐妹召唤了监视者,但最终又不愿意接受监视者所带来的万物终结,双方在嚎哭深渊进行了一次惨烈的战斗,丽桑卓窃取沃利贝尔力量的计划也被暂时停止。
但那终究只是暂停。
冰霜女巫从一开始就没有彻底放弃,尤其是随着嚎哭深渊之下的臻冰封印越来越频繁地出问题,她也正在寻找着一种全新的、可以继续压制那些监视者的力量。
而有形无迹的雷霆,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么多年来,弗雷尔卓德的萨满信仰正在日渐萎缩、兽灵行者也越来越少,那些有法术天赋或者同灵界有着强烈联系的人,都被丽桑卓培养为了霜卫祭司,这本质上就是在挖沃利贝尔的墙角。
一旦沃利贝尔的信徒只剩下了那些熊人,那祂就会变得容易拿捏,通过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丽桑卓完全可以将沃利贝尔削弱到一个堪称凄惨的地步。
这个计划很顺利。
甚至之前拉克丝和艾希的试炼还加快了这个进度。
本来如果再给丽桑卓一点时间,她应该能让计划更完美,但随着北伐军和阿瓦罗萨大军合兵一处,她终于不得不提前收网——虽然丽桑卓并不知道艾尼维亚的事情,但她对这位自己曾经的老师还是有所猜测的,如果继续拖延下去,恐怕自己的境遇只会越来越糟糕。
在艾希的身上,她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姐妹的影子。
至于那些德玛西亚的温血人,则是让她隐隐感觉到了几分不安。
于是,在诺克萨斯人被她拉出来垫背、在福卡罗德纳成为了战争中心的时候,她带着自己真正的精锐和亲随,北上渡过了寒冰之海,抵达了熊人岛,开始为这场跨越数千年的、窃取神权的行动画上句号。
当丽桑卓踏上了熊人岛的时候,滚滚雷霆昭示了沃利贝尔的愤怒,随着北方的天空被浓如稠墨的阴云所笼罩,这一刻,全弗雷尔卓德的失者都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他们听见了雷霆之主的震怒。
然而,登上了熊人岛的丽桑卓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只是带着自己麾下的霜卫祭司们,向着沃利贝尔的方向,从容不迫地前进。
这一路上,她所遇见的每一个熊人,都会挥手之间就变成一副栩栩如生的冰雕。
然后,在熊人岛的北边,丽桑卓见到了伤痕累累的沃利贝尔。
这是怎样的一头巨熊啊!
滚滚雷霆和猩红血肉一起,构成了祂庞大而扭曲的身形,祂有着巨熊一般的身体和姿态,但直立起来的模样却仿佛和人一般无二。
明明身上闪烁着电弧,明明毛色纯白,但当任何人的目光落在祂的躯体上的时候,都会在恍惚之间看见无尽的尸山血海。
而在这头巨熊的背上,无数的刀剑亦真亦幻、若隐若现,仔细观察才会发现,那并非是物理意义上的刀剑,而是一些如刀剑般刺伤了沃利贝尔精神的利刃。
也许别人不知道这些刀剑的来历,但丽桑卓对此非常清楚。
在沃利贝尔的背后,每一柄刀剑都代表着一次背叛。
那次古老的决斗之中,当沃利贝尔战胜了丽桑卓以为自己能再次彰显自己的强大之时,一个又一个曾经的信徒却转而投向了三姐妹,这些信徒的离开对沃利贝尔而言,就是一次又一次的万剑穿身。
正是那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才让沃利贝尔越发狂暴,而筹划了这一切的丽桑卓,则是那个“实际上将刀剑插满沃利贝尔后背”的人。
没错,虽然这是继那场决斗之后,丽桑卓和沃利贝尔的初次见面。
但丽桑卓早就通过自己的计划,彻底重伤了沃利贝尔,虽然不灭狂雷依旧有着弗雷尔卓德旧神的身份,依旧是原初雷霆的化身,但现在的祂,其实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
这也是丽桑卓选择提前收网,拿下对方力量的原因,沃利贝尔已经进入虚弱状态,可以褫夺其力量了!
做好了一切的丽桑卓虽然看不见,但当她来到了沃利贝尔的面前、微微仰起脸迎向了这头巨熊的时候,她却仿佛看穿了沃利贝尔的一切。
淡淡的微笑浮现在她的嘴角,这是计划即将成功的象征。
而与之相对的,原本就暴躁的沃利贝尔,此时更是几乎彻底发狂。
祂愤怒地咆哮着,引导着天空之中的雷霆劈向了大地,自己则是高高跃起,如一颗陨石、一座山岳般,压向了丽桑卓。
如果这个狡猾的家伙一直待在霜卫要塞,那沃利贝尔也没啥办法,但如今你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沃利贝尔无情!
上一次,祂只是抓瞎了这凡人。
但这一次,祂要彻底杀死对方,用对方的鲜血昭告天下!
对于这一点,沃利贝尔有着无限的自信,祂自信自己完全可以杀死丽桑卓,也相信自己麾下狂暴的熊人会撕碎这个凡人的侍从,到那时候,滚滚雷霆将向所有弗雷尔卓德人、甚至所有符文之地的人宣告,不灭狂雷的信仰将会回归!
沃利贝尔一直保留着背后的刀剑,就是要自己永远记住这份耻辱,记住这份痛苦,等到复仇的时候,祂将会将这些刀剑作为回报,一柄一柄地将丽桑卓贯穿!
现在,终于到复仇的时候了!
然而,当沃利贝尔的身躯高高跃起的时候,在祂的身下,一座座巨型冰川却同时拔地而起。
丽桑卓什么都没有做,但冰雪却仿佛活了过来一般,遵循着她的指令,前来阻止沃利贝尔。
“呵,艾尼维亚的手段。”沃利贝尔冷笑着探出巨爪,劈碎了如剃刀般锋利的冰川,“她没有告诉过你,她其实是最不擅长打架的吗?”
显然,这些对凡人而言几乎称得上不可逾越的冰川,对沃利贝尔来说不过是些“有点麻烦的阻碍”,而丽桑卓操纵冰雪的手段,在他的眼里更是完全不值一提。
这不过是旧神们玩剩下的伎俩,和旧神相比,凡人是纯粹的先天不足,哪怕是丽桑卓,也完全不被沃利贝尔放在眼里!
不灭狂雷再次跃起。
这一次,丽桑卓干脆将自己包裹在了厚重的坚冰之中,当沃利贝尔敲开了厚重的冰壳之后,丽桑卓的本体却早就通过飞溅的冰屑成功遁走。
如此情况之下,沃利贝尔忍不住发出了低沉的咆哮。
“这就是你的能耐么?”祂对于丽桑卓的选择显然非常不满,“躲闪、逃避,你注定了只能在雷霆咆哮之际,躲在地下的阴影之中瑟瑟发抖!”
说着,沃利贝尔高高地举起了祂的右手,无尽的雷霆如狂舞的金蛇,彻底笼罩了祂面前的一切,在这闪电风暴之中,丽桑卓似乎再也没有了闪展腾挪的余地。
然而,丽桑卓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惊慌,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当雷霆降临大地的时候,她并未采取任何防御手段,而是张开了双臂,拥向了这滚滚的雷霆。
狂暴的雷霆贯穿了她的身躯,让她半元素化的身体不断撕裂、崩溃,但又不停重构、新生。
见到了这一幕的沃利贝尔已经有点懵了,祂下意识地感觉这样不对劲,想要停下雷霆,转而用物理攻击毁灭丽桑卓,但当祂有所动作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为时已晚。
那些插在祂背后的、代表着信徒背叛的刀剑,依旧在引导着雷霆的力量,重新锻造着丽桑卓。
这些被沃利贝尔视为痛苦印记、复仇标靶、背叛血证的刀剑,在这一刻被丽桑卓所利用,它们更深地刺入了沃利贝尔的身躯,让祂在痛苦之中几近失控。
满心不甘的沃利贝尔终于想要拔下这些刀剑,因为祂意识到,如果放任这些背叛继续汲取自己的力量,那恐怕自己真的有可能陨落在丽桑卓的手中!
可是,只有在伸出巨爪,想要拔出这些背叛的刀剑之时,沃利贝尔才发现,原来这些背叛早就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原来丽桑卓漫长的计划不仅是在削弱着沃利贝尔,同时也在通过给沃利贝尔的信徒掺沙子的方式,不知不觉中影响着沃利贝尔的一切。
痛苦和愤怒冲昏了沃利贝尔的头脑,祂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自己“自愿留下的痛苦标记”,其实是丽桑卓给自己设下的陷阱,是她操纵自己的手段!
这一刻,当沃利贝尔终于想要拔出这些背叛的刀剑之时,祂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丽桑卓正是吃准了祂的骄傲,才让设下了这样的陷阱。
沃利贝尔终于明白了一切。
可惜,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