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陈天男的话,我愣了一下,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让我不要当八仙?
于是,我就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事了?”
他没有说话,从地面捞起一根稻草叼在嘴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这里,我更疑惑了,这陈天男平常吊儿郎当的,这会咋这么深沉了,莫不是在我面前装逼?
“到底咋了?”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唉!”他再次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九哥,你真的别当八仙了,去我爸的公司上班,月薪多了不敢说,五千保证有。”
我瞪了他一眼,就说:“你当过家家呢,我一没工作经验,二没文凭,有什么资格拿五千一个月,再者说,当八仙不是挺好的么?”
“好?”他将嘴里的稻草扔在地面,坐了起来,说:“九哥,你看你,坐在墓穴旁边吃夜宵,我看着都辛酸,要是叔叔阿姨知道你在外面这么辛苦,他们作何感想?”
我一愣,捣鼓半天,他指的是这事,就跟他说:“既然当了八仙,自然要对死者负责,再说,梦珂是我妻子,替她看墓穴本是我该做的事,有何辛酸可言。”
“九哥啊,你这人就是死脑筋,我觉得黄班主的话说的有道理,现在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干八仙,一是嫌弃这行又脏又累,还要担心闹鬼,二是这行没前途可言。九哥,你才十九岁,不知道家庭有多大,当你娶妻生子,就会知道,当八仙别说养老婆孩子,就连自己能不能养活都是一个问题。”他一本正经的说。
从认识陈天男以来,我很少见到他这么认真说一件事,也不好咋反驳他。从年龄上来说,我与他年龄相仿,但是,这货结婚了,说白点,他是有老婆的人,或许懂得一些家庭责任。
“九哥,我是跟你说真的,别当八仙了,去我爸公司上班,他不给五千一个月,我添给你。我不想看到我兄弟混的差,更不想看到你为了一个八仙的名头,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到头来,一清二白。”他一脸凝色地开口道。
我隐约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坦诚说,他的话,我很早就考虑过,我不能一辈子当八仙,毕竟,这行的收入真心低的要命,一场丧事下来,顶多赚个一千多,一个月下来,有时候一两场丧事,有时候三四场,有时候连一场丧事也没有,这让我收入特别不稳定。
那陈天男见我没说话,以为我心动了,就说:“九哥,怎样?办完嫂子的丧事,随我回衡阳?”
我很想答应他,但是,一想到八仙的事,我不能答应他,一是因为我对这行有着近乎变态的热情,二是老王生死未卜,一旦我离开八仙这个行业,恐怕再也无法知道老王的消息,更重要的是,在东兴镇我背负了一个罪名,一个抬老王丢进池塘的罪名,倘若不能洗清这个罪名,我这辈子都无法回到东兴镇。
当下,我冲他摇了摇头,说:“八仙挺好的,假如你不做我不做,死者难道自己走进墓穴?”
“各地都有假仙,不是非得要八仙抬棺才行!”他看着我,沉声道。
我苦笑一声,就说:“那些假仙哪里懂祖传的传统,纯属瞎闹,他们不会替死者考虑任何事,他们考虑的是,如何让主家掏更多钱财,填满自己的腰包。人,不单单是活在社会,还得考虑我能给这社会带来什么,倘若人人做高官,又有何人当平民?”
说着,我情绪有些低落,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上天让我得到葬经篇六丁六甲,或许是让我担负送人入土为安的任务,我不能推脱这个任务,我需要将祖传的一些传统规矩遗传下去,不能让一些东西在我们这代断了。”
“你…”那陈天男气的不轻,“你这是杞人忧天,世间那么多八仙,哪里需要你来承担。”
“倘若人人这样想,试问,还有何人愿意当八仙?”我朝他问了一句。
“你就是死脑筋!”他伸手指着我,说:“九哥,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点还像个人样。”
说着,他掏出手机给我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将手机往我面前一递,“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放下手中的碗筷,朝他手机瞥了一眼,由于夜色的缘故,那上面的照片不是特别清楚,只能大致上看到人样,照片上的我,瘦了一些,黑了一些,眼睛凹的特别深,眼圈的位置有着严重的黑眼圈,整张脸给人一种无比沧桑的感觉。
“九哥,你才十九岁啊!你看看照片上的你,至少有二十七八了,何苦啊,你知道我看到的第一眼是什么感觉吗?我不敢认你啊,才多久没见,我感觉你老了,沧桑了,短短一年不到的八仙生涯,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你何苦在这行继续待下去。听兄弟一句话,离开这行,找份正经的工作。”
那陈天男越说越激动,眼瞧就要暴走了,我连忙朝他罢了罢手,解释道:“可能是在万名塔这几天没睡觉的缘故吧!”
“九哥!”他声音大了几分,“别再自欺欺人,就算没有这段时间,你同样给人一种沧桑感,这是职业带来的负面影响。”
我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就说:“哎呀!这事你别管了,我有分寸。”
“分寸?”他怒声道:“你的分寸就是在坟头吃面条吗?”
我为之语塞,没想到在墓穴边上吃碗面条,居然招来陈天男一顿牢骚,无奈之下,我只好跟他说,“行了,以后的事以后的再说,先办好眼前的事。”
他听我这么说,再次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见此,我就跟他说:“天男啊,你要是觉得八仙苦,你早些回去吧,毕竟,这行不太适合你。”
“你走,我走,你留,我留!”他丢下这么一句话,朝灵堂那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