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不要激动。你要想想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你还有一双孩子,还有我们这些亲人。你出来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不能就这样撒手。”谭茹依旧微笑,对谭蒙透露出的愤怒不为所动。
谭茹表现得越从容,谭蒙越发的开始情绪激动,当谭蒙意识到谭茹真的是要一心把她拉出去后,再不如从前那样风平浪静,哗地一声从椅子上挺直后背,前倾身体隔着栏杆凑向谭茹,却又再不那般盛气凌人,而是变为恳求。
“二妹,答应我,不要插手这些事,你就当我真的死在了五年前,别再理我。带着林太和林阳离开汾城,帮我照顾他们长大,就当是还掉所有这辈子我对你的恩情照顾。行不行?”
“不行!大姐,我说了,咱们是一家人,我不会放弃你,一定会接你回家。”
“二妹,我从小待你不薄,能给你的好全给你,就算是块石头也能捂热了。我不想回去,更不想再见任何人,就算这次不能死刑,让我一辈子待在牢里会开心。”
“大姐,从小到大你都觉得在自我牺牲,是在照顾我。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五年前你拍拍屁股就走了,开始改名换姓的新生活,而我在背负着所有人的指责,替你赎一场莫须有的罪。五年后,你既然没有死,那就更不许死,你必须回去给所有人一个交待,还我一个自由清白!”
“你变了,你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二妹了,她不会这样和我说话,这么冷血,咄咄逼人。”
“是变了,因为你不知道这五年里我经历了什么。就因为你的死,母亲与奶奶,还有那些所有认识你的邻居朋友是如何围剿我的。都觉得我不争气的为了个男人,浪费你给我的大好未来,太可惜了,我不配,不值得。
你更不会知道,母亲喝醉之后如何指着鼻子骂,说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如果没有我,你的生活会多幸福,有多好的前途。如果没有我,所有人都会幸福,一切苦难都不会降临。你知道吗,几乎所有人都会觉得,我谭茹欠了你谭葬礼一条命!尽管,你所谓的死亡与我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所以,你是要故意报复我吗?”
“大姐,你这话从哪儿说起呢。我只是为了你好,让你和我们一家团圆。”谭茹笑了。
“家!什么家?那个凶手之家吗?谭茹你不是在帮我,就是要把我再拖回那个深渊地狱。我不回去,我宁愿自己是杀人犯,也不想回去!”见恳求无果,谭蒙又愤怒起来,在椅子上弹跳挣扎着弄得哗哗作响,引来看守所人员训教制止,把她强行按回椅上。
谭茹隔着窗栏看着一切,欣赏自己打破谭蒙如冰铁般冷漠的外壳后,扯出她最无能为力的一面,逼她说出最心底的话。望着谭蒙无能的暴躁狂怒,再被强行制服,谭茹缓缓起身,换上了曾如谭蒙对待自己那般冰冷的脸色,轻喝一声。
“谭蒙,你够了!不管你怎么装疯卖傻,都是没有用的。”
谭蒙的暴躁在这一喝中渐渐偃旗息鼓,她那双因生活折磨已布满皱纹的眼眶微微眯起,眼中湛出泪意,再次放下气焰与身段向谭茹发出恳求,说:“谭茹,我从来没求过你,成全我这一回好不好?带着两个孩子走,不要管我,求你了。”
谭茹望着眼前这个几乎卑微到尘埃里的大姐,她痛心,亦悲伤 ,可最后只是拿起自己的包,留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大姐,等我接你回家。”
身后的谭蒙又暴躁起来,挣扎着弄出刺耳的声响,口中一遍遍大喊着谭茹的名字,让她回去。但谭茹却半点没有犹豫,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从看守所走完探视流程离开,谭茹一直表现得非常冷淡,连门口的工作人员都不禁为她这样对亲人漠然绝情的态度而意外,侧目多打量了两眼。
谭茹也不介意别人是如何想自己,腰杆挺得笔直地交完手续,朝外离开。直到穿过大铁门来到院墙外后,她又忽然如抽去丝细的人偶崩溃,转身靠到墙角,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然后佝偻起腰背,捂起自己的嘴呜咽哭出声。
谭茹被自己今天方才的言行为惊到了!
在这一趟探视前,谭茹了解了大姐这五年所经历的苦难,作为二妹,她心中所怀揣着的是对她的心疼,同情。在知道生活在这五年里对大姐进行了非人般的折磨压榨后,谭茹想着,或许这就是大姐对这个世界心灰意冷的病症所在,所以她准备是对大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自己的耐心去劝服大姐对生活重拾信心,配合自证清白。
但是,当真正坐到大姐面前那一刻起,谭茹又像是瞬间着了魔,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怨气,化成愤怒的锋刃。
大姐被生活摧残的面目全非,谭茹的内心又何尝不是呢。这五年的压抑,虽没有体现在她的肌肤面容上,但却深深刻进她的骨子。所以,她几乎失控一般对大姐发泄,想要看她痛苦,要她体会自己这五年的无力无奈。
可是,这样的伤害、攻击,刺痛谭蒙的心坎逆鳞,逼她向发疯、哀求,真的就让谭茹高兴了吗?显然也没有。
谭茹靠在角落泪雨涟涟,感觉那些方才在探视室里由自己一句句扎进谭蒙心头的话刃,此时像是绕了一圈后全都还给了自己,正中眉心。那是她的大姐,从小她最信任、相亲相爱的大姐呀,谭茹如何能真的能看她痛苦,而无动于衷呢。
谭茹感觉自己很混乱,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究竟是对谭蒙的“起死复生”的欢喜多一些,还是对她假死的怨恨多一些。不过,很快她确定了一个毫无疑问的主题,那就首先必须弄清楚大姐藏匿的真相,她不相信大姐会真的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