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姐谭蒙。
她穿着一身灰黄色旧衣服,发丝夹杂灰白,粗糙的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一双眼睛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在见到谭茹醒来后,谭蒙的唇线微微上勾显露出一种有些苍凉萧索的笑意,将头稍偏,一些把手缩回去放到桌下,说:“你一直要找的答案,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噩梦。所有人都在逃离,只有你想回头,为了所谓的求个明白,把我们一起拽着强行回头,重新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往。谭茹,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是你毁了我们的生活。”
“大姐……”
“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生在我们的家庭。”谭蒙淡淡说着,忽然猛地站起身,原本放在桌下的手已不知何时握了把尖刀,越过桌子前倾身体,一手按住谭茹的肩膀,一手猛然朝谭茹胸口扎刺下去。
“啊!”
伴着火车穿过山体隧道的闷重回响,谭茹猛然惊醒坐起身子,黑暗中她挥舞手臂,大口呼吸,如溺水的人寻求一丝可以让自己停下的漂浮物。好在,火车很快突出隧道,一线绯色晨光投入车厢内,像是道生命之光照到谭茹身上,她才看清四周一切,发现自己还在车上,大姐不在对面,自己刚才所见依旧只是一场虚无梦魇。
为了确保已经不再在梦中,谭茹悄然在桌下掐了掐自己的指腹,真实的疼痛感才让软靠到座位上舒出一口气。半晌后,眯眼看了看窗外东方朝霞映照下的远方城市,再听着车上播报的即将到站提醒,谭茹重新挺起后背,深呼吸后起身取行李。
谭茹得知李老太太入院是在火车站大厅内的电视屏幕上,新闻上播报说一个博主到李老太太暂居的公寓外偷拍,不慎跌倒坠楼,现在还在昏迷状态。而李老太太也因为惊吓过度而病发,松城本地医院因条件有限,已将她连夜转到汾城的医院进行抢救。
提着包站在火车站大厅的谭茹想到了付骄阳持续拨打,而自己没有接听电话,她立即找到位工作人员借来手机,给付骄阳拨去电话。付骄阳的声音很快传来,紧接着是林太与林阳叫姨的声音。
谭茹满心自责愧疚,付骄阳却没有计较她的反复拒接电话,还反过来宽慰谭茹,告诉她李老太太的手术情况比预想的好,目前已经转到病房观察。
得知谭茹在火车站,付骄阳立即查好车次,告诉她】直接就买一张票再直奔汾城,几个小时后就能抵达。但是谭茹答应的话到嘴边,打了个圈又咽回去,说要等一等,我有些事情在松城要马上去做。
“什么事情比你奶奶的身体还重要吗?”
“是。”
“小茹,过去的事,真就那么重要,值得那么固执的一定要求个是非明白对错吗。”
“是。”
电话那头有片刻沉默,付骄阳显然对谭茹的决定有意外,他没料到谭茹对过去真相的执着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过,他也并没有当即说什么严重的话,或是责备什么,只说既然谭茹决定要这样做,那他就继续留在医院照料李老太太和两个孩子,她可以放心。
“骄阳,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我的生活会多一团乱,手足无措。”谭茹由衷的向付骄阳致谢。
但,这次付骄阳却没有再宽慰或是鼓励她什么,只是生硬地回避了这句话,给了一句更朴实的建议后先行挂断通话。
“小茹,希望你尽快办完想办的事来医院,你奶奶快醒了。我想,她应该很想快点见到你。”
付骄阳没有发怒,但却对谭茹失望。
谭茹察觉到了这份情绪,心中并不好受,可她没有回头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她没有任何第二条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一小时后,谭茹出现在吴君诚新租下的办公室内,不大的空间,但装修很高档,还没有人员进驻,营业执照的牌子已经高高挂起。显然,吴君诚在这段时间里一刻也没耽误,马不停蹄地张罗起了自己的门户,以后要自立山头。
吴君诚有点意外于谭茹的忽然出现,但仅是隔着玻璃稍稍一愣,就很快热情迎上来招呼,问她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谭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在办公室内环顾走动,手指无聊地抚摸过那真皮沙发的边沿。
“吴律师 ,谢谢你从你的副主编朋友那儿弄到的信息,提前让我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才没至于两眼一抹黑的去青山镇。那位刘医生,哦……现在应该叫邹医生的信息非常有用,帮了大忙,从他的嘴里我知道了很多事情。”
“说帮忙太客气了,我现在全权代理你们家的事务,知道的消息自然要分享给你。至于那位欧阳婷的信息,我也已经打听的差不多,过两天就能给你。”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你父亲当年的案子有内情,他很无辜,不能单纯的以罪人身份去定性他。他是一个逼到绝路才奋起反抗的人,我已经准备了稿子,向大众说出当年的真相。你大姐的案件反转带动舆论后,关于你父亲案子的热度已经到了顶峰,现在正是时机,相信很多人都会看到。”
“然后呢?”
“然后你可以注册社交账号出面,以第一视角就能让大众明白,你们一家人所遭受的歧视、霸凌是错误的不公。该提起上诉的就上诉,该反驳的就要反驳,把公道给讨回来。”
“不,我说的不是这件事的然后,我说是你吴君诚的然后。公布内情以后,你就完成了正义斗士金身形象的树立,你的言论影响力、公众号召力,达了一个高度,跻身同类公知前十不成问题。功成名就之后,你是打算就专门找这种陈年旧案做舆论推手,还是见好就收,有了声名后认认真真当个律师,顶多加点价?”谭茹反问。
闻言,吴君诚脸上的笑容缓缓退却,她意识到谭茹话里有话,事情的走向开始超出自己的预期。
“你把我当成蛋糕,很排斥有人来插手自己的蛋糕,持续暗示我其他人都不靠谱,要只相信你。我不是没有被你的话打动过,不过也只是很短的时间,反倒是你一再的那种暗示,让我开始思考你对我家庭的掌控已经超出案件范围,你在将我和我父亲的案子当作一个流量密码在操控。你告诉我的信息,不过都是在引导我增加怨恨,更深地陷进要翻案反转的执念。
这一趟我去青山镇所有的见闻,听到的消息,都是你早就知道的,但你没有直接告诉我,而是让我自己去。邹静波是被欧阳婷给逼回青山镇的,那欧阳婷又是怎么会忽然要旧事重提,搀和一脚,又是被谁给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