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委实很生气。
他的这台战机,所有线路都是自主设计,且不提精妙与否,关键在于独一无二,烧坏其中某部分,就得全部拆除重做,没有现成模板可以套用上去。
所以他的改造工作中,不允许任何低级错误。
这就是人工智能的优势所在了,而此时,沈约尔的状态显然不适合帮忙,因为很容易帮倒忙。
且,阿里娑娜明示不参与改造过程后,楚河打心底就萌生出一种极致的完美主义,他不希望任何第二者参和进来。
沈约尔与他而已,最开始就是碍眼的存在。
“我不勉强你,这些枯燥的事情不用耽搁你宝贵的时间了,接下来我会稍作改动,做出单独工作的计划,所以我们没必要争吵。”
楚河平心静气道。
说完,便果断暂停了身前仪器的运行,踱步到中心电脑旁,调出全部的人工智能系统,着手新的工作计划。
至于旁边人的尴尬,他视若无睹。
沈约尔还要不依不饶,被瑟田飞医师给阻拦,后者感慨十足的说道:“我算是明白,娑娜执意挽留你的原因了,别的人,还真不值得她付出那么多耐心和代价,仅仅你同伴的治疗,就是一笔巨资。”
“你现在这个状态,和她太像了!你们都是那种有时让别人无法理解的天才,她或许期待着,某一天有人能理解她的孤独,或者和她一起孤独。”
天才?孤独?
楚河听着耳麦里的翻译,想着这番话大概意味深长,却无暇细品,只留给众人一道无动于衷的背影。
难得为彷徨的灵魂找个寄托,在武悦的事情面临最终结果之前,没有任何事能把他的心思,从当归号的改造上挪走。
这在沈约尔看来,就成了拽得不行。
“这家伙简直目中无人!矮子,你信不信我砸了你这破战机!?”
楚河有些反感对方给他取的称呼,身为地球人,他的身高真心不算矮了,虽然如今营养科学到位,就算地球男性,平均也都超过了一米七八,但那顶多也把他比进正常水准里。
哪儿矮了?
“莽夫!”
楚河冷冷回了一句。
“你这种人做科研,对科研都是种侮辱,我都怀疑你是被谁硬塞进来做卧底的。”
空气突然安静。
上个画面还很狂躁的沈约尔,好似心底某处敏感遭到刺破,无所适从的冲着地球男人的背影狠狠瞪了几眼。
最后哑火地离开工作间。
医疗室的妹妹们不明所以,她们实在不懂,楚河那句话究竟有哪个点,能刺伤一个粗鲁男人的伤心处?
但瑟田飞医师似乎知晓什么内情,驱散助手和下属们,独自来到楚河身边,说道:“娑娜走之前,特地叮嘱我照看着你,看样子,是她关心过头了。你除了有不俗的学识,其实也有足够的精明。”
楚河从她随意的话里才知道,阿里娑娜不是好像人间蒸发,现在是真不在这艘舰上。
“我只想把我计划中的事做好,其它的,没兴趣动脑筋。”
他没问阿里娑娜去了哪里,社会上的事儿还是尽量少打听,讨嫌。
瑟田飞医师又被这种冷静甚至冷漠的态度晃得诧异,旋即释然,然后拉过身后唯一被她留下的女助手罗波康勒妥。
“有个小问题你得帮忙,不许拒绝!”
“……”楚河愣了愣,不禁苦笑:“我刚才的话好像白说了。”
自己一心不闻窗外事,但医疗室的女医师要他帮的忙,不用猜,也肯定属于典型的窗外事。
那名什族人的女高材生罗波康勒妥说道:“我能感受到沈约尔的意思,希望你能转告祂,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沈约尔刚刚燃起的爱情火花,要被残忍无情的掐灭了吗?
楚河脸上的苦笑尚未散去,转而酝酿为更复杂的假笑:“这种事,你自己去和祂说不是更直接简单?”
外星人都什么脑回路?
“我可才跟祂翻过脸没一会儿。”
“祂的舅舅在至高霸权的行政总区身居高位,以后能干涉到我的工作去向,我有这方面的担忧。”罗波康勒妥很实诚的说道。
楚河觉得就特么离谱!
“所以萝卜小姐,你的意思是,你怕祂那位高权重的舅舅给你穿小鞋,我反正是个外来者,光脚不怕穿鞋的呗?”
萝卜小姐忸怩地表示,没错就是这样。
“你还挺豁的出去!”
“谢谢你啦,我保证,以后你女朋友的护理,我当成最重要的事情做!还有,我听说她之后会转去大横山区的研究院治疗的吧?我正式工作的地方也是那里,你完全可以放心!”
萝卜小姐貌似深谙谈判之道。
话都说到这儿了,楚河哪还有回绝的理由?
只是得稍费些心思,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可也容易阴差阳错引起不必要的纠扯,万一变麻烦了,萝卜小姐的前程可能被毁。
“外星人怎么也搞这种花里胡哨的狗血段子?”
人都走光,楚河回过头继续对着电脑,心中将整件事过了一遍,不由摇头。
略微意外的是,沈约尔竟然还有个做权臣的娘舅,搞不好,就是派祂来阿里娑娜手下卧底的人,也就是霸权军新军神的那位政敌。
按常理说,凭借这份潜在关系,站在楚河的立场其实大有文章可做,至少,一位权能堪比军神的大人物,这个角色定位就象征着值得利用,即使大事干不成,勾结到位,往后在至高霸权内部,做什么都会更方便一些。
万一操作得当,说不准还能用至高霸权的刀,让祂们自己亲手干掉自己的军神,星海大战的焦灼局面,岂不迎刃而解?
可惜眼下楚河并没有那份投机取巧的心气儿,况且,近半年来霸权军大前线的士气高涨,足以为新军神奠定可怖的声望,军心所向,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
除非至高霸权皇庭中央,是个昏君。
“想多了,想多了。”
楚河拍拍额头,收回不自觉发散开的思绪,还是先踏踏实实把眼下的事情做好才是正途,别的,局势如此复杂的前提下,未窥全貌,任何单方面想象都是不现实的做梦。
空想徒耗心力。
随后,他便独自忙碌到自然犯困,总算把先前没成功的晶体管道连接起来。下一步,则是要对战机的外层材料做一些修正。
“稍不留神,六个钟头就没了。”
楚河瞅了眼时间,兀自撇嘴。
只有投身其中,才能明白科学家们有多不容易。
人一生所拥有的时间是有限的,抛去前十七八年生理成长和基础知识积累,再花四五年学有所成,开启科研事业。
算一算,真正能用在学术上的精力,也就没多少了。
所以人类每项科技进步,都是伟大的,其背后又是多少人终其一生的心血所累积,才有人们看到的那一点小小的突破,逐渐拼凑成历史进程的一座座里程碑?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楚河由衷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