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渐渐激烈,俨然到了争论的地步。
有人说这玩意儿不可能是生物,物件就是物件,顶多,是种以当前眼光看来比较奇特的物件,需要发掘的仅仅是它的用处。
另一派则认为,不能排除它作为生物的可能性,只是必须进行更缜密的推导。
还有一派,是极少数人,但包括阿里娑娜在内——这个少数人,的确很少,还不到五个。
祂们的真实想法是,这尊金属质感的东西,不管它是生物还是非生物,并不重要,只要确认其确切具备武器的作用,即可。
在这少数的几个狂热份子眼中,极致的战争科学,必然凌驾于世俗伦理之上。
楚河默默且独自做着第四派。
他只想探究此神秘物的根底情况,足够详细就好,至于它是武器,还是生物,还是人工智能,无所谓。
他并无具体的期待与追求。
遗憾的是没人过问他的意见,而实质上,一个非至高霸权原民的人,大家始终还是打心底里不把他当自己人。
因此他怎么想,人家下意识就不感兴趣。
阿里娑娜此时貌似也忽略了自己寄以厚望的年轻助手,站在人堆里,陪着众人唇枪舌剑,据理力争要拉拢更多的支持者。
楚河知道她的实际目标。
关于这台铁家伙,近期内显然是不能找出谜底了,那么就是势必要进入一个长期的研究课题。
但凡是课题,就得有牵头者和辅助者的角色分别。
原定阿里娑娜为后续研究的主导,但这事并不板上钉钉,一旦争论的声音过高,上头的至高霸权皇庭则会听取意见,也许会把牵头研究的人,换成主流声音里的最权威者。
阿里娑娜想要以第七军首席机械师的身份来独占鳌头,此时就算做些自己反感的小动作,也是值得的。
在她眼中,科技的重要性高于一切。
……
场面颇为火爆。
象征霸权军三分之一的机械研发力量,聚集在略显寒碜的临时研究室里,各执一词,谁也不肯服谁,嘈杂得不行。
楚河是最闲的,悠悠坐在比较远的地方,喝着水看着众人口干舌燥的样子,完全没有参与感。
这样的争论足足持续了将近一整天,到最后也仍然没吵出结果,明天还得接着吵。
“你今天可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散会后,楚河笑呵呵给阿里娑娜送上水润嗓子,不忘调侃一句。
平常可见不这大机械师宛如妇女进入菜市场的模样,他亲耳听到两次,自己的上司说了脏话。
“常态了,你跟我够久的话,以后会看到更多,我甚至想责怪你没来替我帮腔。”
阿里娑娜毕竟不是什么小姑娘,被拿来玩笑,也不矫揉羞恼,只当作很正常的事情。
她揉着喉咙,不无忧虑地说道:“这些家伙,之前看着好像对我有多尊敬,可暗地里又有几个是真心服我的?媚上罢了,我讨厌祂们那么功利。”
“所以这是一次机会,对有的人来说,这是一次与我平起平坐的机会。倘若祂们中的谁,凭借不同观点,获得皇庭的首肯,得到后续研究课题,又侥幸做出些令人震惊的结果,会怎样?”
她看着楚河。
楚河摆摆手:“身价一跃冲天呗,学术终究是依附于资本和强权的嘛!”
“原来你懂!那你还不来帮我?”阿里娑娜似乎有些生气,从至高霸权内部的派系立场来说,这家伙可是跟她一伙的,却全程抱手作壁上观,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让个女人跟帮老爷们儿打口水战,这无疑是个很缺乏绅士风度的举动。
楚河满脸赖皮:“我不善言辞。”
“哼!”
阿里娑娜极为罕见地露出这般姑娘家的小气姿态。
楚河愣了一下,话锋转过,回道:“你不必那么急嘛,反正皇庭本来就更倾向于你,你已经领先在起跑线了,要比别人做的工作少很多。”
“话虽如此,难免意外出现呢!你太低估那些家伙进步的决心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暗中的争夺和博弈,不会比你今天看到的这场面红耳赤的吵架平静。”阿里娑娜若有所思。
“我相信,这次研究已经不纯粹了,每个有资格独立领衔课题的人,都会想方设法往自己阵营里拉人。”
“今天原本和我持相同意见的,明天也许就会站到我对面,而且你等着看吧,明天大概就会初步分出阵营的雏形了,但后面还会经过几轮变换,直至最终成形,开展主导权的争夺。”
“不是学术的辩论,是利益关系的博弈!”
阿里娑娜说着捂住额头,好似不堪其烦。
她最恼火的就是这种沾染名利世俗的情况,科学不纯粹,但又理当如此。
楚河终于有机会试探先前的某个猜想,顺理成章地抛出观点:“同流合污固然痛苦,但为了你的追求,有时就要随波逐流。你是否有办法进行有利的博弈?”
说话时,他盯着女机械师脸上的斑纹,想到当日江上放水时,在隔壁船上见到的伟岸男子,脸上也有着类似的斑纹。
而两人穿着同款的旧款式高档鞋。
是不是巧合?
阿里娑娜悠然道:“我会去争取的,这个项目只能是我的!”
听起来势在必得。
楚河点到即止,不再置喙,转而走近再次观察起了研究室中央的大家伙。
此前人多,没太认真观摩,等到人走空了,才有心情细看。
不怪阿里娑娜提出此物有作为生物的可能性,尽管实在很荒谬,有些异想天开。
距离足够近,看得足够清晰,楚河心底也是瞬间冒出‘栩栩如生’的念头。
它有头有尾,头部分明有着眼耳口鼻的形状,尖尖的嘴像鸟类,却有一对长耳朵,眼睛横向拉长,约莫一掌左右。
身子又是个虫身,锐利足尖很是摄人。
楚河很想拿出自己的黑刃,来跟那几根长脚比比锋利程度和坚硬程度。
再说尾巴,呈环状蜷起来,末梢布满小刺。
总体浑然便是一只不曾见过的怪异动物,只是皮肤不是血肉,换成了某种尚未化验出来的金属。
周身银光湛然,有着无数的微小细节,仿佛鳞片。
从头到尾绕着往复十几圈,楚河忽然眼睛一亮,瞳孔不自觉的缩了缩。
差不多在怪物的颈部后方位置,他看到个很窄很窄的口子,窄到很容易被忽略,但其实口子长度横贯整条脖子。
“你来看!”
楚河赶紧将娑娜叫了过来,然后把口子指给对方看。
阿里娑娜也明显怔了一下,先前俨然并未觉察这个细节,审视片刻后,凝重道:“你觉得这条缝,是本来就有的,还是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