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韪统兵多年,也算精通兵法,但他却更多是纸上谈兵,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他打仗总是按照像公式一样刻板的规律去指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最重要的是,赵韪忽视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忽略了士兵的心态和士气对战局的影响力。他错误地判断了东州兵的战斗力,以为是乌合之众,却没想到这些人成了他攻入成都的拦路虎!
首战受挫,损失惨重,给追随赵韪反叛的士兵心里,也造成了重大的影响,目睹那么多人惨死城下,已经有些人开始动摇了。而赵韪却并没有把士兵当人看,只当是工具,收兵后,只稍稍休整,他又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而且,毫不意外,赵韪选择的主攻方向,仍然是南门!他看着那已经洞开的城门,他觉得突破点就在这里无疑,只需要再加一点点力,就能破城了!
赵韪军的士兵,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次上了战场,尽管战鼓雷动,却根本激发不起他们的斗志!要不是因为身后有督战队,他们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这一次,赵韪把老本全拼上了,派一万人猛攻南门和南门附近的城墙,集中兵力于一点,妄图有所突破。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守军的意志力!
况且,攻城战没有这么打的!放弃佯攻的方向,集中攻击一点,成都城内的所有兵力,也都会往这里集中!本来攻城的一方,可以利用城市较大,防守兵力各处分散的弱点,但赵韪此时却主动放弃了这个优势!
一场血拼,杀得昏天黑地,叛军的局面依然不利,狭窄的城门被里面的东州兵堵死,根本冲不进去。赵韪命令长矛队冲锋在前,倒是刺杀了不少堵住去路的敌军,但进展还是微乎其微,因为他们发现,敌人似乎杀之不尽,好不容易击败了一批,后面又冲来了一批,前赴后继!
这就是赵韪不顾一切,集中兵力攻其一点的严重后果!
更关键的是东州兵士气正旺,作战勇猛,而叛军士兵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斗志了,这样的两伙人开打,胜负显而易见。一时之间,城门附近刀光四起,血流成河,尸横累累,但大部分是叛军士兵的!
“中郎将……鸣金吧!”庞乐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向赵韪建议道。
“不可!”赵韪固执己见,仍然不肯放弃。
“如之,覆灭矣!”庞乐赶紧跪下来,求赵韪收兵。
“击鼓!成都旋可破也!”赵韪不为所动,仍然不肯下令。
其实此刻攻城的士兵们已经早就没有了战心,每个人都觉得,此战必败,一直在等着鸣金收兵的信号,可就是迟迟等不到!
“夫等速退,否命无保也!”一名下级军官终于心理崩溃了,擅自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他的一声令下,引起了连锁的反应,叛军士兵在没有听到鸣金之声的情况下,扭头便跑,如潮水般汹涌而下,连督战队都没有办法,正所谓法不责众,那么多人往下退,督战队那几百人怎么能拦得住呢!
“败矣……”此时的赵韪也是没有一点办法,口中反复念叨,心灰意冷!
就在几日前,他还志得意满,觉得取代刘璋成为益州之主指日可待,没想到今天竟然大败于城下!
赵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败像,脑海中开始思考自己究竟因何而败!他本来的想法是,自己一旦起兵,益州士族都会支持他,一起反对刘璋,可事与愿违,成都的城门并没有人为他开启!
赵韪想,这一切,大概就是大军开向成都途中,劫掠过甚,引起了众怒所致,可是自己也是出于无奈,并不是本意啊!若不是在资中那夜,粮草遭劫……
“何处贼子所为也!”赵韪突然找到了自己失败的那个起始点,想起那伙趁夜劫营的“贼匪”来,气得他狠狠地把战刀插进了地里,羞愤不止!
刘纬那夜冒险带新军劫营,效果终于显现出来了!他的举动的确对全局造成了重大影响!然而遗憾的是,赵韪到死也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被谁给算计了!
“中郎将,吾等退军乎?”庞乐见败局已定,连忙又建议道。
“何处退之?”赵韪此时已经心灰意冷,他精心谋划多年的大计,功亏一篑,此时只目光呆滞地反问了一句。
“往江州老营而去……”庞乐回答道。
江州,就是今天的重庆市,也是巴郡的治所之处,更是赵氏一族发迹之地。庞乐建议先退兵回江州,其实也是苟延残喘之策而已,刘璋缓过劲来,怎么会容得下赵韪这帮叛徒呢,必定绞杀他们!
“江州亦不可保也……”赵韪喃喃地说道。
“吾等可出巫峡,投奔荆州……”庞乐的意思是,趁现在还没全军覆没,仍然有些资本,赶紧退走,逃亡荆州,至少凭手里的这些兵马,在刘表的手下还能混个官职当当!
“不可!暂退三十里,扎营以求一变!”赵韪就好像突然缓过神来了,目光坚定地盯着庞乐,下令道。
其实,并不是赵韪对所谓的“一变”还抱什么信心,他也想就此罢休。然而,庞乐一提起荆州,赵韪不甘心了!早先,他就是联络荆州,挑唆沈弥等人叛乱,以获取的兵权。现在自己大败亏输,有何面目去见刘表和蒯越?
说到底,赵韪的固执,只是因为豁不出去脸面而已!
庞乐彻底心凉了,望着固执的赵韪,他什么也没说,摇了摇头,还是执行了赵韪的命令,收拢了残军,远退三十里,安营扎寨。
是夜,赵韪根本睡不着,不停饮酒,企图麻痹自己,同时也是借酒浇愁,自暴自弃!虽然他坚持不退兵,但自己的心里也知道没什么希望了。
如今的赵韪已年过五十,本想有生之年,干一番大事业,却没想到功亏一篑,他有恨,也有悔,更有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迷茫。
“当当当当!”突然,营内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警钟声,还有人大声嚎叫着:“府军劫营!逃啊!”
赵韪正喝得酒醉熏天,惊闻这呼嚎之声,酒醒了一半,他慌忙去刀架上取自己的战刀,却不小心绊倒在桌案边的酒樽上,美酒洒了一地,赵韪也摔了个狗啃泥!
“中郎将……速速突围!”部将李异,此时冲入帐中,赶忙扶起赵韪,拉着他就往外跑。
“何人……劫营?”赵韪心里这个气啊,当初就是被不知身份的人劫营,才导致今天的败局,没想到今晚,又来一遭!
其实,早在赵韪率八千残军退走时,就已经有人开始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了!在得知赵韪叛军没有走远,于三十里外安营扎寨的军情后,刘璋果断决策,命令严颜和张任,各引兵五千,趁夜袭营,给赵韪叛军以最后致命一击!
“成都之军也!”李异也没工夫给赵韪多解释,简略回答后,拖着赵韪来到帐外,扶他上了马,随即自己也上了马,与几名亲兵一起,保护着赵韪,冲出了军营。
赵韪醉眼迷离,眼看着军营内火光四起,耳听得杀声震天,到处都是惨叫和悲鸣之声,尸横遍地,如人间炼狱。
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士兵、武器、辎重,甚至赵韪携带多年的那口宝刀,全都不要了!狼狈不堪的赵韪,只和李异、庞乐两名部将,带几十名骑兵,杀出一条血路,朝江州方向,远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