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是林江晚长这么大,感觉最羞辱最伤心的一天。
怕着,躲着,假装那是恶梦,但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严家并没大办,钟姨娘抬进了门。
严均没亲自去那小院接,但在府门外等,他今天锦袍玉带,很是精神。
陪着钟姨娘进来,给侯爷和老夫人见礼。
林江晚,当然没有出现。
严均看着钟淑怡……换了发型,化了淡妆,显得青春靓丽!呵,之前,还真没感觉她这么好看哪。
难怪人家说,人是衣裳马是鞍哪。
钟淑怡穿的,是准备去吕家做客时穿的那套湖兰色衣裙。脖子上加了个毛毛领,添了几分贵重。首饰是在他送去的的,她可能是在几套里,找了一套稍微平常些的,与衣裳还挺搭。
她看着自己的表情,没有羞怯,但有几分不好意思。
呵呵……
严老夫人看着钟姨娘,嗯,比自己想象的,要强了不少。不魅惑,不羞怯,不张扬,不扭捏,不假装!
坦荡平实,眼神清亮。瞧着……还宜生养……
严老夫人不由带了笑“以后,只要你踏实听话,守着本分。就不会有人欺负你。这是刘嬷嬷,一会儿她过去给你安排几个丫头,你有什么需要,或者平日里吃饭有什么口味,都可以跟她说!”
钟淑怡“是!夫人!”
严均带着她告别父母,回院子。
严夫人说“儿子看她,没有当初看林氏那么复杂。”那时,儿子看到林氏,眼里就没别人。
严侯爷说“这样挺好!以前是瞎矫情!”
严均陪着钟淑怡“你的住处准备得有些仓促,一会儿,你仔细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跟刘嬷嬷说。她会带多些丫头去,你自己做主留。选好了,不喜欢以后换人也行。”
钟淑怡看着一路的富贵“哇,大人,没想到,你家这么好呀!”
严均说“傻瓜,这以后,也是你的家了!我有几个好友在前头,一会儿还要吃喝一通……晚上,我会来陪你!”
钟淑怡脸红了一下,轻轻的嗯了一声。
路上,依稀有人在偷偷看,严均心里高兴,也没计较。
把钟淑怡送进院儿,安排了两个丫头临时照顾她,严均就走了。
钟淑怡没带那个小丫头和婆子来,与其不懂规矩添乱,倒不如让严均安排。
天哪,这个院子,是我以后要住的地方?她一个人,来回的转着。真好啊!
院外,安静得很,一切如旧。
香玲偷偷在路边躲着,看钟姨娘……明明就是个一般人么,连夫人的边角都够不上!世子为什么会因为她而跟夫人翻脸呢?
她郁闷的走着,正好遇到同来偷看的严二夫人的丫头。其中一个,在那里翻着白眼指桑骂槐“这么多年,还以为有多了不起!结果却这么怂,那还装什么相儿啊!都是丫头,还装着比我们高几分。结果,不也就这么个样儿么?”
另个丫头说“哟,这不是香玲姐姐嘛?今儿你们院儿里那么大的喜事儿,怎么瞧着,你跑这儿躲清闲来了?你们夫人,不得接着钟姨娘的敬茶啊?!”
刚才说话的丫头说“哎哟,你懂不懂规矩呀!这茶哪是这么喝的?得明儿早晨,验完了元帕才喝呢!”
那个丫头说“规矩呢我是懂的,可不一定非要守啊,这钟姨娘……今儿和明儿,那不是一个样儿么!”
两个丫头红着脸,嘻笑着。
突然,一个女的声冷冷的问:“你们在说什么?今儿和明儿,钟姨娘,是怎么一个样儿的?”
两个丫头一听,吓了一跳,转脸却看到林江晚站在那里。
林江晚虽然没有打骂过奴婢,但奴婢们对她的害怕,是出自内心的。
看到她,吓一跳,连忙低头行礼“夫人,奴婢们……在开玩笑!”
林江晚说“开玩笑啊,我也喜欢开玩笑。你们说说,我也笑笑?”
两丫头相互看看,很有些犹豫,按以前,是怕的!但现在……
不能轻易认错,否则回去二夫人也饶不了,但又不敢真的顶撞这位大夫人,于是低着头不说话。
林江晚说“看来,平日里,我对你们太放纵了,让你们没个轻重,没个尊卑,不知好歹。来呀!给我打!”
林江晚后头转过两个丫头和一个张嬷嬷。刚才在旁边站着的香玲,也冲了过来。
那两个丫头大叫“夫人,奴婢什么也没说!”
另一个说“我们是二房的丫头,有什么不对,只有主母才能处置!”
林江晚一股怒火上了头,两步冲上来,一巴掌就打在那丫头脸上。反手又一个,这是她第一次打人,手都生疼。
但她心里的所有情绪,都发泄了出来,真是痛快啊!还要继续打。
张嬷嬷一看实在是不像样,只得拉着她“夫人,您哪能跟个奴婢一般见识?老奴替您打!”
说完冲上去,那小丫头,又挨了这么几下子,倒在地上,大声的叫着。
只听旁边有人喊“住手!给我住手!”
大家一看,是严二夫人带着人来了。
“你们要做什么?敢打我的人!谁给你们狗胆!?”她大声的叫着,也是抒发心中的郁闷。
她带的人,扯起地上的丫头。
那丫头,嘴角流血,脸也破了,头发散乱,大哭着“夫人救命啊!”
严二夫人气得“谁打得你?”那丫头看着林江晚“夫人,奴婢不敢说……”
严二夫人说“哼,你们就看着?给我打!”她一指张嬷嬷。
她这两天气得发疯,也不管不顾了。
手下人冲了过去,和林江晚的丫头,扭打在了一起。
林江晚在后头看着,眼都红了。
好啊!落了配的凤凰,连鸡都不如!
这个无能又浅薄的贱人,竟敢来踩我,我要是低了头,在严家就无存身之地了!
好!即如此,那就都别活了!
她奔着严二夫人就冲了过去。
严二夫人个子娇小,林江晚是高个子,气势比她足多了,见冲着自己来,不免有些害怕“你,你要干什么?!”
林江晚上来一把就薅着她的领子,另一只手,就准备打了。
旁边一个有大吼一声“都住手!”
一个人冲过来,用力一扯林江晚。
大家听出来了,是老太太跟前的刘嬷嬷。
丫头们赶紧停了手。
林江晚让这个人扯得一歪,冷静下来,扭脸一看……
严老夫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严厉的表情,是林江晚嫁入严家二十多年,从没见过的。
那是厌恶,愤怒与不屑。
大家都停下,丫头和婆子包括张嬷嬷,都跪了下去。
严老夫人冷冷的看着这一群人说“肖氏,你先带人回房!”
严二夫人不愿意“母亲!”
严老夫人都不看她“你再多说一个字,马上就给你一封休书。正好,你赶得急回家过年!我说到做到!”
严二夫人前两天,是领教过老太太的脸色的。也不敢再多说,对着林江晚,讽刺的一笑,带着人走了。
严老夫人对着林江晚的丫头们“你们也下去!”
张嬷嬷担心的带着人走了。
林江晚脸色惨白,傲然而立,不说话。
严老夫人淡淡的说“当初,我有多高兴娶你进门。现在,就有多后悔!”
林江晚说“您说这话,不迟了么?”
严老夫人说“你是不是以为,我的笑模样是因为儿子娶的是天仙?你进门就给你管家权,是因为我没本事?什么事都不插手,是因为我根本看不出来?”
林江晚不说话。
严老夫人说“这么多年看下来,你们什么样,我心里早有本账。不与你们计较,是因为,人无完人!我们做父母的都不完美,我的儿子也不完美,凭什么这样要求媳妇完美呢?”
她慢慢的环视了一下这个雅致的园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严家,为了严均。现在,我不妨把话与你说开。管家权,你交给了我,我就收回来了,就让你瞧瞧,我到底管得如何?!钟姨娘是我为严均纳的,你不喝茶,也没关系。这个妾室,侯爷与我,认了!”
林江晚身子微微颤抖。
严老夫人说“钟姨娘要为严均生儿子!如果她生不了,就再抬几个进来!这些,老太太我,已经决定了!你如不愿,想怎么着……我都应得起!”
林江晚离和两字在嘴边,但她敢跟严均说,却不敢跟婆婆说。
严老夫人冷冷的看着林江晚“严均在这世上,不止你一个。他有严家传承,有父母弟弟和儿孙,还有要做事情。人,如果太自私,最后,就什么也得不着!”说完,转身走了。
林江晚一个人在园子里,沉重的往前走两步,腿一软,坐在石凳上。
怎么,大家都变了?
那个一点脾气也没有,只喜欢新鲜事,爱吃爱玩,整天乐呵呵的婆婆……怎么是这样的?呵!是她变了,还是我眼瞎……看不出来呀!
娘呢!我娘呢?娘那么疼我……怎么这个时候,也不来呀!
严芸……我捧着长大的呀!她……
严均,这两字,像是石头一样压在心里……
她疼得,伏在石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