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昏暗,乌云密集,广袤四野,无边空旷。
秋风萧瑟,轻轻带起地上的尘土灰沙,打着圈在半空中飘荡。
一棵老树矗立道旁,不算粗壮的枝干上满是岁月留下的刻痕,树皮干裂,宛若老人脸上的褶印,它已经有了上百年的高龄。树叶枯黄,一阵疾风拂过,带走了它发冠上为数不多的黄叶,黄叶在空中飘荡,旋转着,缓缓落地。
落叶归根,终究只是一场奢望。
它们被无情的风吹拂着、裹挟着腾起、落下,几个跳跃间,已经离开属于它们的归属,来到了另一片陌生的土地。
一条不足一米宽的狭窄泥路,路面两边空空荡荡,仅有一些碎石子与枯黄的杂草。
其表面上也是坑坑洼洼并不平整,落叶在这里稍作停留,随后又被一股风带着,飘向了半空。
它就像是被一只孩童的手不断拨弄,捡起、扔出、再捡起、再扔出……
荒凉是这里的主色调,老树旁还有着一条小路延伸到不远处的一座村落,房屋并不多,只有七八间,它们的出现让这股荒凉之感更加真切。
没有炊烟,没有村民,也看不见任何动植物,寂静地仿佛是一处坟岗。
道路交界处,一青年站在老树旁,用手指轻轻划过主干,指肚传来的感触让他微微皱眉,他能感受到,这棵老树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今年这个秋天,将是它度过的最后一个秋天。
“快下雨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青年仰头看了看天色,随即做出了判断。
一步踏出,周遭光影似乎模糊了一下,身影一闪,再次出现时,已然是在百步开外。
缩地成寸,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青年朝着村庄走去,想要在这里暂歇一晚,可随着距离靠近,村庄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一股破败之感迎面而来,让他心中不由一叹:荒废了吗?
一路走来,他见过很多这样的场景。
荒废的村落,倒在路旁无人掩埋的尸骨,腐朽的身躯,空洞的眼眶,麻木地注视着苍穹。
他们或许在临终之际也曾祈祷过、恳求过、却是没有得到回应,以至于死的这般不甘。
冥冥之中的神,不会对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人降下目光。
他们的祈求,在神的眼中不值一提。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会将他们埋入土中,堆起一座坟,立上一块无名碑,为他们悲苦的一生画上终止符。
“人间虽然很美好,但下次不要来了,这里是囚笼。”
每埋上一人,他都会这样说一句。
靠近村落,青年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些房子和自己印象中的土坯房很相似,夯土块在时间的流逝下已经失去了最初的严丝合缝,它们垮塌了。
房子上屋顶是用茅草铺成一定的斜角,以便雨水排出。
只不过现在它们缺失了大部分,只剩下半边,即便是这半边,也让人很怀疑它能不能抵挡住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破烂的屋顶,垮塌的墙壁,如果说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是可用的,那就应该是倒竖在屋子中的几根木棍,它们可以用来生火。
房屋不大,一眼便可看完,屋内被收拾的很干净,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什么都没有留下。
很明显,这里并不足以遮风挡雨。
离开这最靠前的一间房,青年将目光投向旁边几间屋子。
一番查看后,不由摇了摇头,这里当真是什么都没剩下,他找了一圈,也仅仅是找到一些被腐蚀严重的木材,这些木头用来烧火还行,组装起来也凑不齐半边屋顶。
无奈,他只好将目光投向最后方的一间茅屋,这间茅屋保存的还算完整,至少它还有半扇木门,斜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
屋顶看上去虽有破烂却也保存的相对完整,想必能够用作暂时的栖身之地。
百里荒凉无人迹,千座茅屋无片瓦。
这是怎样的一个时代啊!
青年苦笑,轻摇头,忽然想起自己学过的一句诗。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脚下的黄土略显松软,一脚踩下便留下一个脚印,带起阵阵黄尘,这是干涸已久的土质,泥土成沙状,不适合作物生长。
黑色高筒皮质长靴难免沾染上不少灰尘,给人一种风尘仆仆之感。
走到门前,青年缓缓抬手想要推门而入,手掌刚刚触及木门,将要发力之际,他忽然眉头一皱,仔细打量了下四周。这座屋子同样破败不堪,给他的感觉却是不同。低头看去,门扉虚掩,脚下的门槛处却是没有堆积多少灰尘,在这种环境中是十分不正常的表现。
透过墙边缝隙,昏暗的光线下,他能清晰看清里面的事物。
各种简易的生活用具,拼凑起来的案桌,挖空木头制成的木碗,以及墙角处那一堆平铺在地上的茅草,茅草中隐隐有一道蜷缩着的人影。
还有人!
一声惊雷炸响,天色更加阴沉,道道紫芒宛若游龙在云间奔腾,狂暴的力量似是要将这片乌云撕碎。
风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屋顶呼呼作响,即便有碎石压着,也有被掀飞的可能。
蜷缩在茅草中的人儿似乎是被这道霹雳吓到了,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缩了缩脚,猛然间从睡梦中惊醒,瞪大双眼,茫然地看向门外。
那里站着一道黑影……
“是姐姐回来了吗?”
稚嫩的声音传到门外,像是询问,更像是一句呢喃。
期许的目光中,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
人儿掀开身上的茅草,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想出去看看,昏暗的屋子中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做多余的事情了,缓缓爬到门后,看着门侧的黑影,漆黑的眸中再次焕发出一缕神采,他忍不住再次唤道:“是姐姐回来了吗?”
“姐姐,我好饿,屋子里好黑,我好怕。”
一双瘦骨如柴的小手扒拉着门板,想要从一边探出头来看看外面的姐姐,他费力地将脑袋探出,喘着气,扭过头看向那道不作声的黑影。
还不等他看清来人,脚下忽然一个踉跄,身形不稳,瘦弱的身子直接摔在了门槛上。
可就在这瞬间,看清来人,他不由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惊骇欲绝,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喉咙滚动间,明明很害怕。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对,他不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