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村,马氏正带着两个儿媳,并孙媳柏云苓在地里劳作。
经过数年的流放生活,如今马氏及苗氏崔氏对地里的活计已是熟稔。干起活来,手脚麻利,并不比附近庄户差多少。
马氏一边往洞里放豆子,另一手快速地把坑穴埋上,还有空指点着她前面的柏氏:“坑不要刨得太深,太深了苗子不容易长出来。要均匀,你看你一会深一会浅的。”
柏云苓看着自己刨的坑,有深有浅,有大有小,也是忍不住笑。
“祖母,要不我来放豆子吧。”
“还是我来吧,别刮花了你的手。”
孙媳现在已经学会了做绒花,手脚麻利,针线活也做得好,马氏舍不得弄粗了她的手。在后面除了放豆子,还有以手抓土,覆土埋坑,这活还是她这个老的来做吧。
此时正是种各种豆子的时间,这段时间多雨,地里湿润,正适合种豆子。
柏云苓已经嫁了过来,一家人都体谅她没干过农活,从不让她下地,只让她在家做绒花。
但她嫁过来得了一家人的喜欢,夫婿疼她对她体贴,柏云苓也体谅一家人的辛苦,不想搞特殊,平时也跟着下地。
家里还要开荒种地,每年要交不少粮,家中男丁除了李石勉用钱免了劳役,其他男丁,李典藏兄弟俩,大房两个儿子,二房儿子,都要不时去服劳役,比他们更辛苦。
所以地里的活,女人们几乎人人参与。
此时地里已起好垄,今日一家人都在地里忙活。两人一组配合着种豆子,一个在前头刨坑,一个跟在后头往坑里放豆子,并掩埋。
马氏带着柏氏,不时指点她一二,柏氏动作虽没其他两组快,但也有模有样。
李石勉正挑了水来地里,在田埂上把两瓦罐的绿豆水放下,直起腰,看着老妻带着孙媳已落后两个儿媳和孙女一大截,嘴角带笑。
“云苓歇一歇吧,换祖父来,你俩可落后一大截了。”
马氏直起腰往两边一看,可不是,儿媳和孙媳都快把一垄豆子种完了。
不肯认输:“那是我们活干得仔细。”
两边垄沟里,明瑾和明玥往祖母和嫂子这边看了一眼,笑了笑:“那祖母你们慢慢干,一会我们干完了就去帮你们。”
柏云苓左右一看,哪肯认输,立时就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马氏跟在后面放豆子,都放不过来了,嘴角忍不住牵了牵,这孙媳娶得好,一点都不娇气。
李石勉见老妻和孙媳不肯换人,把绿豆水放好,四下望了望。
四野绿绿葱葱,地里虽还是灰土一片,但不久后这里也会长满了庄稼。之前桃李满天下时,他心里满足,如今看着庄稼长出来,长得好,他心里也极有成就感。
也拿了锄头准备下地,忽然听到笃笃的马车声,忍不住扭头去看。
昨晚在上庸城里住了一晚,今一早天还没亮,霍惜就带着众人往流放村赶了。从露水未消直走到日头高照,才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地方。
自出了城,霍念就掀着车帘往外看。
四周都是山,山上都是密林,山路小且窄,不时要下车去砍荆棘开道,左右树枝荆棘刮得车壁哗哗作响。
外祖竟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啊。
霍念抿了抿嘴,有些心疼。
路上久久不见人烟,也是快到流放村了,才见一二个农人扛着农具往地里走。远远的霍念便看见一个老农正站在田埂上,正弯腰捡了锄头要下地。
正要提醒姐姐,可以去跟那个老农问问路,就见那个老农回头,直直地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霍念也朝他看了过去,觉得那人很是面善,也不管对方看得见看不见他,就朝对方笑了笑。
头也不回,对霍惜说道:“姐姐,那里有一个老爷爷,我们可以去问问他识不识得外祖他们住在哪里?”
霍惜一听,凑到车窗边看去,这一看,愣住了。
是外祖父!
霍惜想张口喊他,却哽咽住了。只红着眼眶愣愣地盯着他。
马嬷嬷察觉出她的异样,让外头驾车的逐风等人把车停了下来。
李石勉远远的见有辆马车正朝他驶来,扭头去看,初时只见一个小童,掀着车帘看景,还朝他笑,后来小童旁边又挤过来一个人,李石勉不由得笑了笑。
这地方穷成这个样子,也不知有何景可看。
摇头失笑,转身,准备下地。
“外祖父。”
李石勉正往田埂里走去,也不觉得对方在叫他。
只打算下地帮老妻的忙,直到对方又大声地喊了他一声,声音越来越近,李石勉似有所感,扭头去看,就见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朝他走来,还越走越快。
李石勉一颗心如擂鼓一般,不能思考,两条腿也如灌了铅一般,不能动弹。
直到两人走到他的面前,又喊了他一声……
李石勉手中的锄头咣当一声砸到地上,“是宁姐儿?念儿?”
霍惜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狠狠地冲他点着头。
“昂,我的儿……”
李石勉踉跄着,急步上前,把霍惜和霍念紧紧搂在怀里,嗷得就哭开了,哭得像个孩子,祖孙三人皆泪流满面。
田沟里,马氏听到动静,扭头去看,这一看,手里的黄豆撒了一地,嗷地一声,手脚并用,从田沟里往外跑。
田沟里的泥水溅了她一身,也全然不顾,踉踉跄跄两手攀在田埂上,爬上田埂飞快地往祖孙三人那边跑去。
动静之大,惊动了苗氏和崔氏等人,也都愣愣地扭头去看,这一看,也跟着往田埂上跑。
柏氏抓着根木刨子愣愣地站在田沟里,有些不明情况。见大家往田埂上跑,也拿了木刨子跟在后面往田埂上走。
“外祖母。”霍惜泪眼朦胧朝马氏伸手。
“昂,宁姐儿,我的儿,我的儿啊……”马氏冲了过来紧紧抱住霍惜,老泪纵横。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宁姐儿,她莫不是在做梦吧。
她可怜的儿。
她日日夜夜想的儿。
“念儿,外祖母的儿,要了外祖母的心肝了,疼死外祖母了。”抱着念儿哭得不能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