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瑶知道四皇子一定会来找自己,也猜到他可能向自己求饶、也可能威胁自己、或是满怀恨意地看着自己,唯独没想到他竟然笑得这般真切,一副“你肯定不敢拿我怎么样”的轻佻表情。
看来他是想亮出自己的底牌了?
“四皇兄。”
云初瑶走过来,神色冷淡地招呼一声。
四皇子并不在意她的冷淡,唇角一勾,连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都荡起了笑意,道:“小长乐,好久不见呢。”
油腔滑调。
云初瑶皱眉道:“四皇兄若是有事,大可直言。”
“还是回宫再说吧。”
四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初瑶,意味深长道:“料想着,小长乐应该也不希望本皇子在这里跟你谈论大事吧?”
说罢,他竟率先举步,朝长乐宫的方向行去。
云初瑶防备之心更甚!
按理说,四皇子与寒山寺有所勾结、吴家主脉分支关系密切、吴大人身陷囹圄的事,都不是什么好摆平的,四皇子即使着急一些,也是应当,可不知为何,他却表现得毫不畏惧,甚至还明里暗里地想要拿捏云初瑶。
他不怕吗?
云初瑶心下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等回到了长乐宫,她才堪堪落座,开口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她们呢?”
四皇子姿态散漫地靠在椅上,略带侵略性的视线从锦梅几人的身上缓缓扫过,挑眉:“也不退下?”
说完,他又低笑一声:“那你可别后悔。”
云初瑶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但转念一想,四皇子武功一般,即便是殿里只剩下自己和他两个人,他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云初瑶这才抬了抬下巴,示意宫人们全都退了下去。
很快,殿内只能听到四皇子难掩沙哑的低笑声,他道:“想不到小长乐身边的宫女竟都是些好颜色的呢。”
“不过,”他眼底的笑意更深,“她们比起锦菊来,还是差了太多。”
云初瑶眼神一冷!
锦菊!
他莫不是把锦菊抓走了!
自打数月之前,四皇子显露出了他对锦菊的恶心心思,云初瑶便片刻不停地将锦菊送去了宫外的庄子,等闲时候,也不会让她离开,生怕她被谁发现了去。
可昨日事出有因,她不得不请出锦菊,让她帮自己完成一出戏,未想,仅这一次,锦菊的藏身之所就暴露了出来!
要说这只是巧合,谁会相信?
十有八九是四皇子的人传出的消息!
但说来也怪,四皇子风流成性,通房、妾室、甚至是勾栏瓦舍的姑娘也一个不缺,没道理对锦菊起什么心思,可无论是前世今生,他都不曾掩饰过自己对锦菊的欲望!
若说是真爱,更不可能。
他对锦菊动过手、施过暴、还时常冷落,实在不像是对待爱人该有的态度。
属实让人琢磨不透。
云初瑶眸色沉沉。
“不过话说回来,”四皇子笑道,“小长乐对本皇子未免太防备了些?竟不惜将锦菊藏得这么深,差一点,只差一点,本皇子就寻不到她了呢!”
“本宫藏得再深,不也被你找见了吗?”
云初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四皇兄,如果你想说的大事只是这些,那本宫这个做皇妹的,倒也愿意奉劝你一句,还是尽早回宫收拾去罢,也好为吴大人收尸不是?”
言下之意,你想用锦菊的命拿捏我,趁早歇了这份心吧!
“哦?”
四皇子笑得更灿烂了:“小长乐这是不想要自己的小丫鬟了?当真?”
“她再得宠得力,也不过是个丫鬟?”云初瑶神色冷淡地说,“料想着,也是换不得吴大人的。”
“这话要是旁人说的,我信,可小长乐这么说,我是万万不会信的。”
四皇子勾起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得意:“毕竟你为了她,可是做了不少事呢,不但得罪了本皇子,还命人将宫外的庄子围得严严实实,连只蚊虫都飞不进去,这态度可不像对个丫鬟的。”
“你说再多,本宫也不会点头,”云初瑶垂着眸子,抿了一口香茶,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更何况吴大人也不在本宫的手里,不是吗?”
四皇子笑容微顿,抬眼道:“小长乐,这玩笑可开不得。”
“玩笑?”
云初瑶轻挑眉梢,反问:“四皇兄看本宫像是个喜欢说笑的人吗?”
四皇子拳头攥紧,一双黑眸死死地盯着云初瑶的眼睛,像是想要看出她的虚实来,但显然,他失望了,因为云初瑶的眼里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我不信。”
他一字一顿地说:“太子如此待你,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地原谅他。”
“是吗?”云初瑶垂眸浅笑,“那也总比小手段频出、甚至还收买本宫的贴身婢女用来诬陷本宫的人强。”
四皇子瞳孔微缩!
可下一秒,他眼底的惊色就被他隐藏了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笑意:“我道是小长乐怎么突然恨上我了,原来是因为这等小事啊,误会,真是误会!”
他面上笑着,心里却对宋清欢恨意入骨!
若非她明示暗示,想要自己帮她报仇,自己岂会对长乐动手?他要是不对长乐动手,长乐还会设计捉拿吴大人吗?
当然不会!
该死的宋清欢!
四皇子的拳头握得更紧,指节都微微泛白,心里更是恨意滔天,贱女人,等他解决了小长乐的事,看他怎么收拾她!
“长乐,你别不信,这真是误会,”他重重一叹,“你也知道,你皇兄跟清欢的关系一向要好,听她说,她是受了你的欺负,才落得的这般田地,心里也是难受,一时心软,这才应了她的哀求,想给你使个绊子。”
眼看着云初瑶的眼神冷了下来,四皇子又连忙补救:“当然,我也不是真想害你!”
“不过是想着你跟太子的关系一般,已经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料想着,你也是缺个由头,同他彻底断掉情意,本皇子这才头脑一热,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啊!”
云初瑶忽而一笑:“如此说来,本宫岂不是要感谢你了?”
“这、这倒不必。”
四皇子干笑两声:“长乐不恼我,我都已经烧高香了,哪还敢奢求这么多,不过这件事的确皇兄的错,皇兄认,皇兄也愿意向你道歉,所以,吴大人是不是也应该放了呢?”
云初瑶看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抹讽意。
四皇子丝毫不恼,继续道:“当然,长乐你也不用担心,本皇子不是什么爱占便宜的人,赔本的买卖本皇子不做,自然也不会让你做。”
说着,他黑眸如炬,死死地盯着云初瑶的脸,一字一顿说:“本皇子愿意用锦菊的安危外加一个惊天秘闻来换吴大人的性命,如何?”
秘闻!
云初瑶的心狠狠一震!
她知道,四皇子前面铺垫了那么多,为的只是这一句“秘闻”,这是四皇子的底牌,也是他拿捏自己的底气!
“这宫里的秘密多的是,可不是什么逸闻琐事都称得上秘闻的。”
云初瑶随口道。
“自然,”四皇子勾起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本皇子可以保证,这个惊天大秘密不但与你有关,还能左右无数人的生死,如何啊?”
说罢,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云初瑶的脸上,见她神色淡淡,一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清高表情,不由得心下微冷,露出一丝冷笑来。
真是傲气呢。
也不知道真相一出,你还能不能傲起来了!
“小长乐。”
四皇子欺身上前,黑眸死死地盯着云初瑶的眼,眼底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了,却一字一顿、轻飘飘地说:“你以为皇后是你的生母吗?”
这话一出!
云初瑶瞳孔一缩,眼底闪过一抹惊骇来!
皇后!生母!
前世,季母面目狰狞、难掩恨意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云初瑶的耳边——
“云初瑶!你是不是大晋的公主都两说呢!还嫡公主?想得倒美!”
季母为什么这么说?
四皇子又为何这样说?
临死前,关于自己身世的谜团云初瑶不是没怀疑过,可她现在羽翼未丰,身边又有皇后的人藏在暗处,自是不敢打草惊蛇、放手去查,未想,她不查,真相却往她的手里撞!
有人要拿自己的身世威胁自己!
“嗯?”
云初瑶怔了一下,有些啼笑皆非地说:“四皇兄,你说笑呢不是?母后不是我的生母,那谁是?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不然要是传了出去,可别怪父皇和母后罚你呢。”
“说笑?”四皇子扯了扯嘴角,“本皇子可没有说笑的兴致。”
云初瑶抬了抬眼。
“这么多年了,小长乐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吗?”四皇子定定地看着云初瑶,不愿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缓缓道,“也从未想过母后为什么只跟太子和九皇子两人感情深厚,完全不在意你的感受吗?”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云初瑶脸色一冷:“母后是我的生母,这点毋庸置疑,四皇兄若是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我的话是真是假,你比谁都清楚,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敢把真相拿到你的面前,不是吗?!”
说罢,四皇子又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语气,道:“当然,小长乐刚知道真相,一时间,可能很难接受,我能理解,也愿意给你时间,让你冷静下来,看只看小长乐怎么打算了,究竟是信我,放了吴大人,还是相信你的母后,任我将真相传得沸沸扬扬呢?”
“你在威胁我。”
云初瑶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本宫害怕你的威胁?亦或是说,本宫看起来像个蠢蛋,可以任你忽悠?”
四皇子眉头一拧,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云初瑶却道:“你上嘴皮下嘴皮一碰,连个证据都没有,就异想天开地要跟本宫做交易,从本宫手里救出吴大人,本宫是什么很蠢的人吗?”
“证据?”
四皇子冷笑一声:“证据不是很明显吗?”
他桃花眼微眯,眸底闪过一抹冷色,一步步地逼近云初瑶,定定道:“皇后待宋清欢视若己出,对你却只有敷衍,这算不算证据呢?”
说着,他又想都不想地继续道:“你的品貌性情与皇后完全不像,也不算证据?你自出生,就没在坤宁宫养过一天,还不算证据?小长乐,你倒是个会自欺欺人的。”
云初瑶拧眉。
四皇子却抬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笑得十分恶劣,道:“更何况,你对皇后这般感激,可曾想过你生母的心情?又是否知道皇后非但不是你的生母,还是你的杀母仇人?”
云初瑶的心狠狠一震!
她猛地抬起眼,恼怒道:“一派胡言!”
“小长乐,你若是不信,大可去查,”四皇子嗤道,“看看皇后是跟谁一起生产的?皇后产女当天又发生了什么?妖妃冷月她是怎么死的?想来你查出了真相,一定会对本皇子感恩戴德呢。”
妖妃!
云初瑶的心又是一颤!
她年纪还小的时候,也曾听过妖妃的大名,知道她是害父皇堕落至此的罪魁祸首,也知道皇宫曾因她的去世,而引发桩桩惨案,更知道她美貌有余,德行不足,老天有眼,才让她怀胎十月,生得一个死婴!
更多的事,她却不知道了。
这皇宫之中,关于妖妃的一切都是禁忌,谁敢提及,都会勾起晋帝的怒火!
可现在有一个人告诉她,她可能与妖妃有关,甚至会是妖妃的孩子,云初瑶第一反应是不信,但很快,她又意识到这一切皆有可能,毕竟皇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和妖妃是同天生产的!
难道皇后生的是死婴,而妖妃才是自己的生母?
可又是谁交换的她们?
疑惑、怀疑、忐忑,还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酸涩涌上了云初瑶的心头,让她心跳加快,心情也更为复杂。
可面上,她却冷静如初,反问道:“如此秘事,四皇兄又是如何知晓的?”
四皇子笑意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