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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太原城,并州总管府。
十一月二十,小寒。冷气积久而寒,虽还不没有到达极点的时候,但也让北方重镇太原一片冰封,朔风呼啸,城外的草木早已经是一片萧瑟。夜幕刚落,城里街市上已经见不到行人,全都给缩在家中避寒。更夫一声声梆子传来,倍添清冷。
并州总管府,奢华的书房内,主从遥遥对坐,并不说话。小炭炉上正温着美酒,加热的酒气升腾而起,豹裘绸衣的几名汉王心腹小口喝着温热的美酒,目光却逗留在面前摆着的一份情报上。
“易风新近连败铁勒人三部人马,歼灭漠北铁骑数万人马,而且每次都以几乎无损伤的获得全胜,怀荒军异军突起,能够连败漠北铁勒精骑,绝不可小觑。大王,你真的打算要对打易风吗?”良久,汉王杨谅的军师,谘议参军王頍最先打破了沉默。王頍今年四十八岁,太原人。生于梁简文帝天正元年,少好游侠,二十岁的时候,尚不知书。后来被其兄长王颙教导,才开始认真读书。而且一发而不可收拾,一读就读出了个博士。当然不是后世的博士,而是他读书相当厉害,当时被称为博物,又晓兵法,因此大隋立国后,他被天子选为国子博士,这个博士就相当于国子监的教授了。而国子监差不多相当于隋朝的中央党校。可知是很有才能也很得朝廷看重的。不过没多久,他就因为卷入了朝廷的政治斗争中,被坐事发配岭南。当时岭南那个地方。可以说去了就几乎没有回来的可能。不过王頍运气不错,在岭南呆的都快被人遗忘的时候,接到皇帝诏书,竟然任命他为汉王的谘议参军,出任了一位大总管亲王的军师之职,可谓是时来运转。不过王頍能够离开岭南重返中原,也与他的家世分不开的。王頍有个很有名的老爹。就是梁朝大将王僧辨,曾与陈霸先一起平定侯景之乱。但最终与陈霸先的争斗中兵败,陈霸先击败王僧辨随后建立了南陈。
王頍少时和几位兄长入关,他的大哥王頍是齐州刺史,次子王颁则曾隋军南下平陈。当攻破江陵之时,他特意掘开陈霸先墓,将骨骸焚化成灰,加水喝进肚中。王頍的三哥王颙出任礼部侍郎一职。可以说,他的起复,和几位兄长不无关系。历史上,王頍的侄子比他们兄弟更有名,就是后来和房玄龄、杜如晦、魏征一起并称为唐初四大名相之一的王珪。
除了兄长们此时的仕途顺利之外,王頍能得以起复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在诸兄弟中,甚至在整个朝野中,都是一个相当善于谋略的人物。甚至在杨坚的心中。王頍的头脑是和如今的右仆射杨素不相上下的。正因如此,杨坚把最小的儿子安排到并州担任总管后,接连起复了一大批的文武官员,基本上都是些极有本事的。如原来南陈战神萧摩诃,自降隋后一直被杨坚冷藏,这次却被杨坚从夹袋里拎出来调给了杨谅为参军。替他统领武事,而远在岭南的王頍。也被杨坚一纸诏令终于诏回,任命为杨谅的谘议参军,让他做为杨谅的军师。
王頍对于汉王杨谅是很感激忠心的,若没有汉王,他此时只怕依然呆在岭南发烂。虽然这道任命是天子下诏,但他依然觉得,若非是汉王用的着他,他也不可能重返中原。上任以来,王頍也确实对杨谅尽忠尽责,在岭南呆了多年,王頍原来飞扬的性格也变的沉稳了许多。面对杨谅对怀荒的野心,做为谋主的他,不得不先给杨谅泼些冷水。
虎父无犬子,做为曾经差一点就成为江东之主的王僧辫之子,王頍的眼光确实是很不错的。虽然怀荒崛起的过于迅速,许多情报都跟不上节奏,但仅仅从已经得到的这些零散的怀荒情报来看,王頍就已经分析出,这个易风虽然年轻,但绝不简单。尤其是他从易风先后打的这四场仗来看,越看越觉得这个易风有惊艳之才,特别是非凡的军事统帅能力。限于情报缺乏,王頍还不太清楚这个曾经的燕山马贼头目是如何做到短短时间内就成了燕山猛虎盟的大当家,又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把燕山各寨平定,接着把更远的阴山各大小绿林马贼势力整合到手下的。但只从易风在五月才成为猛虎盟的代盟主,然后在随后不到一个月后的时间里,就击败一支精锐的同罗骑兵,并随后又迅速击败了桃山诸盗匪联军,一举将燕山阴山的大小绿林盗匪们收为麾下,就可知道,这个易风绝不简单。而眼下刚刚得到的情报则又显示,易风北上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先后在奚境舍河川和饶乐河边两场伏击大战,将数万铁勒人尽皆歼灭,而据说,易风的损失却微乎其乎,不但如此,他还把奚契丹霫三族拉拢到了一起。
“易风所谓的几场胜仗,我也得到了些确切的情报,知道了些战事过程。几乎毫无例外,每一场战斗都不是正面的堂堂之战,而是用些卑鄙伎俩而已。不是诈败诱敌就是预先埋伏。”
王頍听到这里不由的心里直摇头,打仗要的是胜利的结果,至于过程,那重要吗?只要能取胜,就可以不择手段。至于说狡诈,那应当说是善于用计谋,正所谓兵不厌诈。易风能够场场用计谋击败对手,正说明易风用兵的老练,知道扬长避短。如果只知道正面硬碰硬,那还叫什么打仗,干脆叫斗殴好了。
参军萧摩诃更是忍不住直言道:“大王,兵不厌诈,易风所作的并没有错。甚至正好说明,此人虽然盗匪出身且又年轻,但却是个相当善于统兵之人。正如大王先前所说。易风短短半年多前开始崛起,手下最初也只是一群盗匪而已,可是他却凭着其计谋,先后击败了一个又一个实力比他更强的敌手。王谘议说的没错,这个易风非等闲之辈,大王切勿轻敌。”
杨谅皱了皱眉,心头微有些不快。他并没有觉得易风有多了不起。不过就是击败了几伙胡人和盗匪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任凭易风如何狡诈。可在他绝对的实力面前,依然只能不堪一击。在他看为,怀荒军再怎么打胜仗,那也只是一只由盗匪和胡人组成的乌合之众。没什么了得的。再说了,他又不是真要和怀荒军开战,而且怀荒军敢跟自己开战吗?
“易风手里虽握着几万人马,但孤手下可是有几十万大军,更何况,武州本就是隶属于并州总管府,他易风也不过是孤的直属部下。既然如此,那武州就该听从于孤。他易风不是有钱吗,怀荒边市办的那么热闹。每日里金银如流水一样淌入,还有大笔的钱来扩军,那他难道就不该向孤上缴税收?”杨谅原本在京时只是听说怀荒的边市很是兴盛。但对于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收益并不清楚。但回来后,与小舅主豆卢毓主簿的一番详谈之后,他震惊了。怀荒竟然并不只是印象中的一座塞外的破败寨子,而竟然是一座坚固而又繁华的三连城,此外在怀荒的边周,还有十三座繁华的镇城。如今的怀荒。早就不再是原来的盗匪窝了,如今这里是整个北边最大的蕃汉交易中心。不但各族的商人云集于此,甚至连遥远的西域泰西诸国商人,以及南海的那些商人,也都不远万里赶来这里贸易。
怀荒城的收益高的惊人,高到易风依靠着这么一小片塞外之地,就养了三四十万人口,甚至还蓄养了一支不下十万人的脱产军队。这个结果让杨谅既是震惊又是眼红,他名下虽然有几十万军队,但基本上都是战时为兵闲时为民的亦兵亦农的府兵,一些镇戍兵也多以罪囚为主,他真正能掌控的部队,更是少的可怜。而这个易风,竟然能养这么多的军队。而且豆卢毓还向他禀报了几个消息,易风的怀荒镇不但是个高贸中心,而且易风还在怀荒建立了许多军马场、军械场,怀荒拥有大批的上等战马,拥有北方技术最好的炼铁炼钢作坊,怀荒出产的钢材质量极好,用来打造武器和铠甲都是上上之选。此外,怀荒还拥有几项特别的技术,雪盐提炼技术,冰糖提练技术,最新的造纸技术,书籍印刷技术,白酒酿造技术、四轮马车制造技术等等,每一项,都是代表着滚滚钱财的大生意。
杨谅缺钱吗?
如果只是自己挥霍的钱,他不缺。可如果他想要更进一步,想要去争夺储君之位,那他就很缺钱,缺很多很多的钱。
房中沉默良久,萧摩诃等人都低头浅酌杯中美酒。
“易风自受任武州总管以来,虽直属于孤,可到现在却都还没有来拜会过某,甚至连个属于下没有派来过,更别提一分一文的钱粮上缴。他根本无视于本王这个上司的存在,他不过是一个新任的武州总管,哪来的这样的胆子。若任由如此下去,那孤以后还怎么统领关东五十四州?”杨谅充满怨气的道。
他到任并州总管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足以让他对自己的地盘有了个深刻的认识。并州总管五十四州,在各个州中,其中又还有不少个总管州,如幽州这样的中总管府,还有如武州这样的下总管府。基本上在北边边境之地的州,都是总管州。这些以总管兼任刺史的将领,一个个都手握实权,有不少人对于他这个并州大总管并不太买帐。比如幽州总管,他初上任时幽州总管燕荣已经坐镇幽州七年了,手下更是统辖着十三个州,可以算是太行以东的河北地区的土皇帝,对他这个并州大总管亲王,并不怎么买帐。特别是仗着和清河王杨雄是儿女亲家,更是跋扈。甚至还有传闻,这个燕荣实际上是暗中更倾向于晋王杨广那边的。
其它的几个总管。营州总管韦世艺,更直接就是杨广的亲家,韦世艺的女儿早许给了二哥杨广的次子杨暕。再比如代州总管韩洪。其地盘就在并州的北边,可这样一个对并州总管十分重要的位置,其总管韩洪竟然也是杨广的人。其它的好些个总管,也基本上都是如此,要么就是跋扈的很,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要么就是太子或者晋王的人。虽然南面那些不加总管的刺史们对自己这个大总管很是听话。可并州最重要的一些总管州他却没什么话语权,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今年新设两个州。妫州和武州。武州总管易风,直接就是太子失散多年的儿子,如今又手握精兵和聚宝盆,跟他不是一路人。妫州总管屈突通。这个家伙也跟晋王是一边的,想想就来气。若是他再没有什么反应的话,只怕以后下属各总管就更没有人理自己了,说不定到时那些刺史们也都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特别是这次东征失败后,燕荣韩洪韦世艺这些人更是说了不少的风言风语,越发的看轻他了。他杨谅要再不发下威,他们还真要把他当成病猫了。
是时候要杀只鸡儆下猴了。
杀鸡儆猴的想法没错,王頍也觉得有必要借个把人头立威。但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易风,只怕这个易风并不是那只鸡啊。
“或许我们可以先礼后兵。暂时再看看易风的态度。某觉得易风如今正是强劲之时,也许不需要我们出手,自有人等不急先出手。”王頍道。
“先生之意是?”杨谅疑惑。
“大王刚自京师而返。某听闻说原本太子地位已极不稳固,可自从天子跟太子确认易风就是当年太子和元妃所出之子后,最近对太子似乎又好了许多。请问大王,可真有此事乎?”
杨谅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因为这个易风。前些时候我在京时,天子召太子入宫的次数也陡然多了起来。甚至连一向不喜太子的母后也几次召太子入宫。”
“看来传闻属实,二圣确实因易风之事,转而对太子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暂时看来,太子的诸君地位短时间是无碍了。大王,你说,这个突然的变化,谁最高兴,谁最不高兴?”
高兴的当然是太子,而最不高兴的自然就是自己了。不过他望着王頍脸上的笑容,突然明白过来,最不高兴的应当是晋王。毕竟之前太子地位不稳,隐隐有易储的风声传出,而东宫新主人的人选,朝野市井间都是看好那位极有贤名的二哥晋王杨广的。如今太子因易风而得以突然稳固了自己的储位,只怕最不高兴的就是晋王杨广了。
“大王何不暂时坐山观虎斗,隔岸观火?咱们也许还可以来个借刀杀人,等晋王忍不住出手除掉了易风,到时大王再坐收渔人之利,把怀荒一举收入囊中岂不是更好?毕竟,晋王还远在江南,就算他真除掉了易风,这怀荒他也拿不走的。我觉得,怀荒那边大王可以适当的敲打一下,但无须真正动手,咱们等晋王那边去动手。大王有了空闲,正好先收拾其它人,比如幽州总管燕荣。这人向来跋扈,又暗中倾向晋王,若是我们能把燕荣拉下马来,既除去了一个不听话的肉中刺,也斩断了晋王伸向咱们并州的一只手臂,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对敌,上将以谋,中将以策,下将以战。先生果然足智多谋,一人胜却十万兵也。只不过,为何选燕荣而不选韩洪或者韦世艺呢?”
“韩洪虽为代州总管,就在我太原北面。但代州实力太弱对我们根本没什么威胁,而燕荣不同,此人久镇幽州,可谓是河北的土皇帝,向来跋扈嚣张,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中,而且虽然今年陛下将幽州总管的十三州削为只管六州,但幽州镇依然是并州最大的一个总管州,若是我们能除掉燕荣,收回对幽州总管区的控制,那其它的各个跋扈的州总管就都得夹起尾巴做人了,以后再不会有人敢轻视大王。而且幽州为河北北部中心重镇,控制了幽州之后,就等于一下子把并州东面的这些跋扈的总管州一下子打散了,有了幽州在手,原来形成一块的这些总管州就四分五散,再形不成整合力量,要能依附臣服于大王,要么被我们各个击破,再不用担忧他们了。”
“好!”杨谅一拍桌案,兴奋的赞同。他端起酒杯向王頍敬酒,“敬先生大才,孤先干为尽。”
王頍也端起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杨谅轻拍着桌面,心情十分高兴,他早就看燕荣不爽许久了。“接下来还请先生为孤谋划,一举拿下燕荣。”说完,想了想又道,“不过怀荒那边,也不能就此放下了。派个人去怀荒,跟易风说,为备御突厥,并州需要向下属各州征缴一批钱粮,至于数量么...”(未完待续)